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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,勢又不能回頭,而且時機稍縱即逝,真等石勒啟程北歸,按照張賓所策謀的路線往據邯鄲、襄國,那就更遠啦,逃跑難度更大。因此他只得冒險,原本想要用來作為棋子的是向來關係打得不錯,又分明心思較粗的支屈六。當然啦,支屈六終究是胡營宿將,就算沒智謀,起碼有經驗,想要在他面前耍太過分的花槍,被識破的機率也不算低……
好在老天保佑,突然間天降一個石虎下來!這孩子就資質來說,可能比支屈六要聰明,但終究年紀輕、見識淺,比較容易糊弄,而且更重要的是:石虎初來乍到,腦袋裡就天然缺了一根弦——他怎麼可能想得到裴該會要落跑?!
無論石勒還是張賓,起碼相當長一段時間內,都是防著此事的,即便裴該再如何努力來博取他們的信任,這記憶頻段也不會消失,若遇蹊蹺,自然重會想起;而支屈六曾經留守許昌,張賓關照他監管裴該,腦袋裡也有那根弦存在;只有石虎,天然欠奉。
若非要利用石虎,裴該當日又豈會輕易鬆口,甚至起意收石虎為徒?即便石虎目前還不是暴君,很可能因為裴該的穿越,蝴蝶翅膀的影響,成長為與歷史上截然不同的一個人……誰管日後如何?為了千萬生靈考慮,就必須要先提前弄死他!
第五十七章 臨水三射
裴該一行人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,便順利抵達了目的地——淮濱。
淮濱並非正式地名,只是一個臨時稱呼而已,此地位於淮水北岸,在汝陰郡原陸縣境內——近兩千年後,這裡將會真正誕生一個淮濱縣。石勒為了進取建鄴,在淮濱修建了船廠和水寨,修造船隻,不過因為人手不足,進度很慢,因為技術力低下,也根本造不出什麼大船來。想要乘舟沿淮而下,擊破司馬睿麾下水師,簡直是天方夜譚,頂多也就協助運送些糧秣、物資,策應大軍東征而已。
——石勒日益感覺刁膺的謀劃不靠譜,戰船難成,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所在。
原計劃要建造蒙沖、鬥艦二十艘,結果兩個多月時間才剛搭完兩艘的架子;欲建走舸百條,目前也僅僅完成了不到二十條而已。裴該領著石虎進入水寨巡視,指指一條看似比較靠譜的走舸,那意思:這船我要了。
隨即手執兵符,命令駐守的小軍官準備好水手,把裴氏連帶馬車都運送上去,然後才注目石虎,微微擠一擠眼睛:「主公的吩咐,汝可即去辦理,不必留侍於我。」即將兵符交予。
石虎躍躍欲試,表情相當的興奮。其實還沒等見到船隻呢,他就一副隨時打算從裴該身邊落跑的樣子,此番終於得了令,當即好似脫韁的野馬一般,搶過兵符趕緊就跑掉了。
裴該望著他的背影,不禁略略鬆了一口氣——到目前為止,計劃的施行還算圓滿。
想要完成他的逃跑大計,就必須牢牢地攏住兩撥人馬,一是張賓所撥付,跟著他前來的那三百士兵,二是船廠、水寨中人員——要知道水寨中也駐守著四百多名兵卒,還有相當數量的船工、水手呢,裴該必須能夠隨意驅策他們,才可能順利地奪船而逃。
前一部分,只要糊弄住了石虎,自不難加以掌控,而至於後一部分——這年月普遍低下的文化水平幫了他的大忙。若在前世,以裴該或者石虎的身份,想要調動一支並非自己統屬的軍隊,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,既然只是讓你送裴氏上船,前往壽春,自然公文上會寫得一清二楚,執行者說不定還需要先打個電話核實,才會聽你的調遣。但在這時代,即便發下了公文,那也得有人能讀得懂才成啊,普通小兵哪有幾個識字的?
更何況胡營中,就連一流大將,比如桃豹、支屈六等等,甚至於石勒,那也斗大的漢字認不得一籮筐嘛。
所以張賓也只是交付了一枚令符而已,裴該自能手持令符,肆意假傳將令——只要先誆住了石虎。再加上水寨中兵馬大多是才剛收降不久的所謂「楚夷」,也就是楚地一些鄉下地主武裝——除了他們,誰懂造船?誰肯臨河而守?——又哪敢懷疑從葛陂大營過來的這幾位貴人呢?
裴該就此順利地護著裴氏上了那條走舸,不過先不著急走,因為要等石虎先動——石虎雖然意識不到裴該想落跑,但總不會眼睜睜看著裴該登上船,揚長而去吧。原計劃是讓石虎去焚燒其餘船隻,並且殺戮船工、水手,以絕石勒沿淮東征的念頭,趁著水寨大亂之際,裴該便可順利逃走。但是裴該卻臨時改變了主意,想把石虎支得更遠一些。
……
昨日晚間,他悄悄地對石虎說,張先生和我原本的謀劃確實是燒船毀寨,然而此事必然大大觸怒主公,希望靠著你和主公的親眷關係,他不至於砍你的腦袋,想不到你倒真敢冒這個險,應承下來啊。
一般人自然不敢冒這種險,但石虎不同,一是這熊孩子夠莽撞,不怕闖禍,二是他也仗著是石虎的堂侄,多少有些有恃無恐。但是裴該說了,張先生可能想得不深,但你既然做了我的弟子,老師我就得為你多考慮考慮——即便主公不會殺你,也一定會重罰你啊,我又於心何忍?
石虎一拍胸脯,說為了伯父的大業,我自願闖這個禍,先生不必思慮過深——不過聽他語氣,對於裴該假惺惺的關心,還是挺感動的。完了就問啊,先生說要改變計劃,難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伯父將來對我的處罰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