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陣安心說你啥意思?咱們這兒六千多步兵,戰馬不到三百匹,你領了大頭兒走,給我個餘數,比斗誰能先獲敵將首級,還說是「公平」較量?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恥呢?!
可是他生平雖然桀驁,自恃武勇,偏偏還就不敢不服甄隨;加之甄隨是裴該愛將,位至四品武衛將軍,領中軍佐,比自己高一大截,實不便當面頂撞……轉念再一想,也好,你把騎兵都交給我了,那麼一旦遇挫,我便可率騎兵先走,返歸大荔——反正你是違令出城,事後大司馬須怪不到我頭上來。
當即應承:「既如此,我所領騎兵數少,甄督當容我先發。」
甄隨說當然你先發,咱們一起朝上猛衝,你四條腿肯定比我兩條腿沖得快啊。
兩支大軍就此在平原上如同兩道洪流一般,洶湧相撞,戰到了一處。陳安雖然起了先走的心,但終究勝負未分之時,不便遽然後撤,他首先領著三百騎兵斜向兜抄,直取胡軍右翼。胡騎前來攔阻,陳安左手七尺長刀,右手丈八蛇矛,衝鋒在前,雙手揮處,十盪十決,竟無一騎能在他手下走過一個回合的。
胡兵也是沒想到晉人如此膽大,竟敢與自軍對沖,右翼四五百騎竟然被晉騎直透而入,瞬間崩散。劉驥見勢不妙,急忙從中軍調步兵前去堵截。誰想陳安衝過一陣,見敵長矛如林,看看抵近,急忙一撥馬頭,率領所部從胡陣前橫過,便即遠颺而去。
劉驥才剛舒一口氣,正面甄隨領著步兵也衝過來了。
甄隨早就下了馬,左手盾牌,右手長刀,撒開兩腿,直透敵陣。緊跟在他身後的,就是這些天精練的那五百銳卒,也皆短兵在手,沿著甄隨破開的口子便直衝進去,隨即左右分開,將胡陣缺口進一步撕裂。
劉驥因為輕視晉軍,並未嚴陣以待,加上他還希望能夠咬住這一部晉軍,等取勝後,方便踵跡而追,說不定直接尾隨著敗兵就能夠衝進大荔城裡去呢,一時疏忽,遂被甄隨等透陣而入。這陣勢一散,便屬亂戰了,甄隨所部可是最擅長亂戰的,往往三五人成一小集團,便可直面十倍於己的胡兵——兩人在上格開敵矛,一人矮身自敵胸腹間斫殺過去,長刀揮處,鮮血四濺,慘呼聲久久不息。
劉驥急命士卒向中央靠攏,並命左翼騎兵去兜抄晉人之後。可是他這兒才剛下完命令,尚未傳至軍前,陳安率三百騎兜個圈子,便又掩殺了回來,與甄隨步兵兩向夾擊,乃將胡陣攪得更亂。
在原本歷史上,陳安反趙,割據隴上,號稱有晉戎之兵十餘萬,卻被前趙征西將軍劉貢和休屠王石武率軍合擊,便即瞬間崩潰,所余騎兵八千,敗逃隴城,旋即劉曜攻隴,陳安被迫逃亡,途中遭到擒殺。所謂秦州第一的勇將,不過如此而已,為什麼呢?因為比起甄隨來,陳安才是真正的一勇之夫,給他千騎即可縱橫一時,兵數多了,反倒不知該如何指揮、調動啦。甄隨跟他接觸了幾天,一起練兵,窺見其長,也明其短,所以才只給陳安三百騎,估計給多了你也照管不過來。
僅將三百騎臨陣,陳安卻反倒把他馭騎的才能發揮到了極致,專尋胡軍薄弱處來往衝突,殺敵不多——還主要都是他一個人殺的——卻給胡軍造成了極大的混亂。劉驥也是宿將,見勢不好,及時斷臂止損,拋棄前鋒,將其餘步騎兵全都聚集起來,且戰且退。
等到甄隨徹底擊潰了胡軍前鋒,手刃二將,殺敵兵卒亦有數十,再欲向前,卻遠遠地就見劉驥大纛在中,外面胡軍層層包裹,陣勢嚴密,如同一隻暴怒的刺蝟一般——其實更象豪豬,但甄隨從來都沒見過那種玩意兒。他還想朝前撞,胡陣中當即亂箭齊發,甄隨抬盾遮面,就覺得手臂連續震顫,也不知道有多少支羽箭狠狠地釘在了盾牌之上。
他被迫只得暫時止步,重整隊列,與胡相峙。
甄隨不敢往沖胡陣,陳安麾下就三百騎,當然更不肯無謀地押上了——胡陣外近千騎兵成六七個小隊往來馳突,牢牢護住了側後方,使他無隙可乘。於是陳安被迫率部折返,對甄隨說:「敵雖受挫,一時不潰,我亦當立營以為憑據,以便再攻。」
甄隨問陳安:「汝可斬獲敵將首級了麼?」
陳安回道:「不曾。」
甄隨「哈哈」大笑道:「此番較量,卻又是我勝了!」命部曲將所得兩名胡將的首級展示給陳安看。陳安假意恭維,心中卻不禁暗罵:我兵本來就少,又為了配合你,來往馳突,就算斬殺了敵將,哪有功夫下馬去割取首級啊?
再問甄隨對策,甄隨在馬背上踩鐙立起,遠遠一望,就見胡陣開始調動,原本緊密的陣形略略鬆散一些,貌似有不少士卒圍繞著劉驥大纛,正在掘壕。很明顯劉驥吃了個虧,不敢再蒙著頭朝前猛衝了,打算下營立寨,以做久戰的準備。
甄隨不禁咬牙道:「可恨,不能一舉擊潰劉驥。」便即下令,咱們也立營,但是——「不必消耗士卒體力,偽作掘壘之狀可也。」
陳安聽了這話先是一愣,隨即喜道:「甄督是有撤兵之意麼?」
甄隨點點頭,說:「今殺胡賊不下數百,足搖其心,然而胡寇也甚勇,我精銳兵馬又尚未練成,竟不能直透其陣,斬殺劉驥……若我等被牽絆在此,胡寇必有增援到來,恐怕那時將難以全師退返大荔,壞了大都督的全盤謀劃。且將胡將首級歸獻荀夫人,便足可使其見我等忠勇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