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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光躬身領命,但臨行前又提了一個請求:「適才與小人對戰之將,的是驍勇,且似通詩書,殺之可惜。還請儘量生致之,可為殿下臂助——若不肯降,且待小人歸來後再徐徐勸說他。」
劉乂當即應諾:「汝放心,孤知之矣。」
……
那邊陸和回來與熊悌之商議,笑著說道:「胡虜也不過如此而已……」隨即略略皺眉:「唯其後來的那數百騎,的是勁敵,倘若胡虜都是這般,我等必死無疑……若止有這些精銳,或者還有一線生機。」
熊悌之遠遠一指:「我見高櫓之上,立著一名貴人和一老胡,想來不是藩王,便是什麼大將軍——來戰賢弟的,必是此人部曲。」
隨即比劃道:「我登高而望,敵眾萬餘,尚陸續有小隊自後方趕來,雖然遠遠地瞧不清,但旗幡歪斜,不是羸兵,必是疲卒。雜胡四五千與前陣三四千,都難當賢弟之擊;唯旁出數百騎,能遏阻我軍之勢;營內尚有一二千人,半數盔甲齊整,或許也是精銳……」他說的那些「盔甲齊整」的,自然就是劉乂的東宮護衛了。
陸和問道:「如此說來,能與我為敵者,敵營內外,不過兩千之數,與我相當。今敵陣已亂,士氣必墮,何不全軍盡出,以求一戰而勝呢?」
熊悌之連連搖頭:「賢弟不可冒失。我見敵壘將完,即便疲兵弱卒,有此營壘助守,也實不宜輕率往攻啊。」
話音才落,就聽頭上有人叫道:「胡賊已皆入營去了!」
熊悌之自己從樹上下來了,當然會另派善爬的兵卒接替,上去眺望。當下聽了那兵卒的喊話,陸和大喜道:「賊懼我也!」熊悌之問道:「如此,我可趁機後退麼?」陸和搖頭:「賊既懼我,守不為難,如何能退?若退,便恐頃刻間轉勝為敗了——彼既入營,午前當不會來攻,可命士卒輪番歇息、用飯,並構築營壘,以待午後再戰。」
時候不大,就聽樹上兵卒又叫:「有一支胡軍從壘側而出,逡巡向北,不知往何處去了。」
熊悌之一跺腳,說壞了——「此必欲邀我之後也!」急問:「有多少人?」兵卒稟報說,有騎有步,估摸著兩三千人。熊悌之忙道:「快走,快走,此時不走,再無幸理!」
陸和還是一把揪住他:「走不得啊。此時陣前脫逃,胡賊開營來追,我軍必敗!還是急築營壘,阿兄防後,我守前陣,拖延時間為好——軍中尚有三日之糧,一旦營壘成就,必能等到都督的救援!」
熊悌之不禁苦笑,心說我可被你給坑死啦……然而軍法如山,身旁多是陸和這路裴該的「腦殘粉」,寧死不降,寧戰不退,倘若得不到陸和的贊同,自己想要獨退,可能性太小啦。兄弟啊,你怎麼就不為我考慮考慮呢?你跟這兒攔著,我先回去討救兵,兩全其美,多好啊……
……
劉光大張旗鼓,出營北走——他這不是陰謀,是陽謀,就要讓晉人瞧見,從而擔心後路被斷,自然氣沮膽喪——一口氣馳出七八里地去,直到都能夠遙遙地望見別濟了,這才折而向東。
他這一路上,偵騎頻出,游目四顧,到處尋找適合立寨的險要之地,只可惜滿眼都只有平原、荒地,就連略微茂密點兒的樹林都欠奉,根本無險可守。當下把氐、羌騎兵撒出半數去,要他們儘量往東跑,等什麼時候見到敵人了再折回來。
照道理來說,前鋒和後軍距離不會太遠,一般也就半日路程,可是等劉光勉強找到個合適的所在——不是地形合適,是跟晉軍的距離合適——紮營、挖壕,又等了一個多時辰,始終不見氐、羌騎兵回來稟報。這估摸著最近的敵援也得在封丘城東了吧?即便快馬疾馳,怎麼也得到午後申時甚至黃昏時分才能趕過來了。
難道真是如同陳川所言,是專為追他而跑遠了大隊?他怎麼那麼大面子啊?話說方才大人要氐、羌追殺那些逃散的乞活,貌似始終沒能逮著或者殺死陳川……那廝跑得倒快!
劉光的猜想一點兒都不錯,他擇地下寨這會兒,陸和派出去的第一撥快馬才剛抵達封丘城。亮明身份之後,封丘守將匆匆迎入,盛情款待,並且表示,倘若徐州軍來至封丘,必然開門納入。不過你要我現在就出城去增援?開什麼玩笑,城內幾乎無兵,只有兩三千助守的平民,連防守都困難,哪兒敢出城野戰啊……
等到午後,陸續有騎兵奔至倉垣,很多戰馬才剛入城,便即倒地不起。好在倉垣城裡也有一兩匹駑馬,趕緊換乘,急奔小黃。又是二三十里地,等到了小黃城北,朝城上一打量,只見旌旗招展,除了本部青底花羆旗外,還有飛鷹、火鴉、斑豹……好了,都督大隊已到!
從來行軍有先行,有合後,這回裴該北伐,命「武林」三營在先,「厲風」左、右營合後——拋錢輸了,無可推託——自率「厲風」中營、「劫火」二營(謝風的「劫火」左營去充了疑兵)、「蓬山」三營、親衛部曲,以及五千輔兵,行進在其中。他是當日午時開進小黃城的——前兩日在外黃得到個臨時募兵的機會,耽擱了兩日途程,所以才命高樂他們先在小黃、倉垣等著——旋聽高樂稟報,說左、右二營跑去追趕陳川了,不禁勃然大怒。
這票混蛋,想要邀功,其實是扔我一個燙手山芋啊,你們知道不知道?真把陳川給逮來了,你說我殺是不殺?不殺對不起大哥,恐惹物議;若是殺了,那陳午能跟我善罷甘休嗎?倘若他率部前來火拼,或者投了胡,哪怕只是脫隊遠颺,都必然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北伐大業哪!你們想立功想瘋了嗎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