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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胡軍主力突然間開營殺出,於營前立陣,他也必須趕緊把坐地歇息的部下全都招呼起來,同樣列陣,雙方準備時間大致抵消。然後相向而行,兩箭的距離罷了,很快便會對撞到一起,再加上敵方騎兵還多……留給自己反應的時間很少,根本不可能輕鬆搶奪先機。眼瞧著紅日漸升漸高,對面應該並不會覺得晃眼了,自己勢必無法如同前一戰那般占有壓倒性的優勢。
若是胡軍精銳盡出,與己相當,那這一仗就很兇險,八成要被迫採取守勢,而不便前出對攻……還是趕緊挖掘壕溝,設置拒馬為好。
故此陸和專注於前,就沒空關注後方局勢,更不會特意跑去催促熊悌之:阿兄你還是衝殺出去,嘗試把妄圖抄我後路的胡賊給趕散吧……
因而劉光便即坦坦地立陣,隨即在午未之交,下令營中:「燃烽!」
氐、羌騎兵裝備雖差,但大多騎術精熟,而且正因為往往連趁手的鐵兵器都沒有,故此輕裝上陣,奔馳速度很快,相信那些哨探之騎即便撞見了敵方的騎兵,也必能先一刻趕回來預警。劉光判斷敵軍主力起碼也在二十里之外,有這點時間足夠他跟晉人先廝殺上一場了。
關鍵是新撥給他的那五百胡兵步卒,折了也就折了,他唯獨在意劉丹的那兩百部曲。這兩百部曲都是精騎,理論上不會深陷戰局,難以自拔,想走隨時都可以走。最差的情況也不過被晉人前後夾擊,步卒和雜騎盡潰而已,只要能把部曲大半拉回去,劉光就不會苛責自己。
劉光若為己身計,是燃起烽煙後,先待主力行動,等把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前面去以後,自己再從後方發起突襲——如此最易建功,且少有戰敗之虞。但若為全局計,則是兩面同時行動,甚至己方動得更快一些為佳,故此營中濃煙一起,他便當即下令:「整列。」
除了留下少數步卒看護營壘外,劉光部伍盡出。因為留兵多了基本沒用,地勢實在平坦,短時間內根本立不起堅壁來,倘若晉軍主力真的到了,只要在五千以上,己方除非連部曲都加入守勢,否則根本擋不住啊。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由,劉光才會距離熊悌之他們那麼近立陣,主要目的是在夾擊,而非阻遏晉軍主力的增援——因為肯定阻不住。
劉丹還妄想先破裴該主力,甚至於生擒裴該,就好勸降那些晉人精銳,劉光在看過地形後,卻並不再作此想。要賭裴該主力不多,素質低下,而且倉促來援,疲憊已極,根本難方己方之迅猛一擊麼?戰場上是被迫要冒點險兒,但也不能純靠賭博取勝啊。
於是一聲令下,部伍前出,就奔著晉寨來了。熊悌之只得停下挖壕工作,嚴密戒備——裴該最重紮營,他知道自己騎兵不多,平原上以步對騎,唯有堅壘才能保證不敗,但如此一來,工程量就加大了,紮營的速度也會放緩。因此劉光那兒營壘已成——當然很粗陋——熊悌之這兒工程才剛完成了一半兒。
——劉光就沒想守,熊悌之卻非守不可。
熊悌之一面踞寨而守,一面派人去向陸和通報,傳令兵轉眼間就跑了個來回,稟報說:「正面敵營已開,前出列陣,陸督傳語:後路全賴阿兄。」
其實剛才對面烽煙燃起,熊悌之就知道不妙了,當下狠狠地一跺腳,齒縫裡迸出了一個「死」字——賢弟你是無憾啦,老婆懷孕了,我可是先妻已喪,膝下空虛,後妻還不知道跟她哪戶娘家等著呢……
很快的敵軍逼近,雙方先各以弓箭對射,隨即胡兵步卒就撞上了晉軍的營壘——部曲精騎和氐、羌雜騎護衛右翼(因為晉壘一側瀕臨濟水),馳騁放箭,以為遮護。
熊悌之也不上馬,手挺長刀,高呼酣戰,命令士卒死死守住。實話說正面胡卒對己方所造成的壓力並不甚大,一則不算精銳,二則數量也有限;但側翼那些騎兵卻很要命了——箭支如雨一般射入晉寨,熊悌之身旁不時有人慘呼倒下,甚至就連他本人也險些中箭。好在隨時有親兵手持大楯衛護,熊悌之手腳也甚是敏捷,才能多次堪堪避過。
因為晉軍方面的弓箭手不多,加上箭支匱乏,不敢放膽急射,況且胡騎隊列分散,也不是那麼容易中的的。這時候就應當開寨使騎兵殺出,或者弓箭手更靠近一些,以驅散敵騎,但晉人連騎兵都很少,熊悌之不敢浪擲,結果竟然在短時間內被壓逼得幾乎抬不起頭來。
劉光縱觀戰局,不禁心中大定:贏面很大啊。
他發現晉卒雖然勇銳,士氣也很高昂,但指揮卻很稚嫩,調動起來不甚靈活,而且貌似也沒有上午所遇之將來得悍勇。既然如此,劉光也就不再心急,下令逼迫敵寨的步卒在騎兵弓箭掩護下,可以略略後退些,待整列後再進。敵壘牢固,不是一輪衝鋒就可以攻得破的,為今之計就是耗時間,同時也消耗對方的體力、精力,一旦主力得手,或者敵軍疲憊,自己就能把部曲主力盡數押上,尋一個缺口衝殺進去,到時候敵陣必潰!
再多打會兒太陽就下山了,就算敵方主力抵達,也必疲憊,斷無即刻投入戰場,或者與我夜戰之理啊,肯定要先下寨,大不了我那會兒再逃歸陰溝水旁的本營也還來得及。而敵軍主力若是不來呢?我必能在黃昏時分,徹底擊潰晉人!
……
西面的情況與東面不同,陸和一見胡軍開營而出列陣,他也著急列陣,然後拉開拒馬,前出與敵平原對攻。這一來是性格使然,陸和就不喜歡防守,單喜歡進攻;二則他見面前的胡軍中並無上午那些精騎身影——都跑到西面去了——剩下的多是此前手下敗卒,那又有何可懼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