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頁
他特意給衛循淮海從事的頭銜,還帶他過來,就是要他把鹽業給抓起來。鹽鐵國家專營之制,是從漢武帝時候開始的,東漢一度取消,到了魏、晉重又恢復。不過此前一郡官吏大多跑散,鹽業自然也放任自流了,裴該要衛循先把相關情況打探清楚,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請祖逖帶兵過來,威逼甚至於剿滅那些在國退民進中把持了鹽業的沿海富戶。
此外——「卿當巡查海岸,尋找可築良港處,建造船隻,以為輸運之用。」這年月中國的航海水平已經居於世界前列了,東吳時代就能建造大海船,一口氣從長江口北航到遼東去,或者向東去發現了台灣島。在裴該想來,即便因為戰亂的緣故,技術有所退步,但想造出可以沿著岸開,而不必要深入遠海的船隻,問題應該不大吧。
「溝通淮陰、京口,若以海運,較之陸上車載人扛,必然省力,日程也會縮短。」
自己還必須仰仗著江東的支援,即便王導他們不肯再吐出一粒米來,終究裴氏答應過自己,等到今年秋收,東海王封地上運來糧食,會儘量分給自己一些用啊。再者說了,王導是不肯白給自己糧食,但若是用其它商品來換呢?我直接派人去建鄴,或者往吳郡、會稽等處貿易,你總不能橫加干涉吧?
衛循拱手道:「使君深慮,循拍馬不及,只可惜……」略略頓了一下:「江東卻不缺鹽……」
裴該笑道:「此兩事耳。」我剛才跟你說鹽業,現在跟你說海運,並不是讓你收了鹽之後通過海路賣到江東去——那兒也挨著海啊,也產鹽哪,漢武帝最早設置的三十六處鹽官,可就包括了會稽郡的海鹽縣。如今海鹽隸屬於吳郡,在它西南面還有一縣叫做鹽官……聽名字就知道人不缺鹽吃啊。
但是,將來祖逖是要領著兵往西打的——這事兒倒不必瞞著幕僚們,過江後不久就跟他們打過招呼了——兗、豫兩州缺鹽的地方很多,他帶著鹽去找糧食,比直接扛糧食要便捷得多。「且鹽可制豉,可醃魚,其利倍之。」
衛循拱手應諾,但是表情多少有點兒不大自在,實在忍不住,就問裴該:「止祖守西行麼?我等不會要跟著他前往兗、豫吧?」裴該笑笑:「卿不願沙場建功,封妻蔭子麼?」衛循連連搖頭:「使君休看末吏體壯,為南人中之異相,實不識兵戈,平生連雞都未曾殺過……只要跟隨使君,自有晉身之階,何必要自蹈死……若是誤了祖守之事,恐於使君面上也不好看。」
旁邊兒甄隨聽了直撇嘴:「無膽匪類,倘若使……都督有命,我便願意跟著往兗、豫去。這些年也就屠狗殺雞,老爺刀上許久不沾人血,怕是要鏽!」
裴該轉過頭去瞥他一眼:「既如此,我便將汝撥在祖士稚麾下,如何?」
甄隨搖搖頭,嘆口氣:「王司馬使我衛護都督,若都督西行時,老爺自然跟去,否則……都督在哪裡,我便在哪裡。」隨即一摸身上背的大弓:「我再去為都督獵些鳥兒、兔兒來吃吧。」轉過身去就跑遠了。
裴該「哧」了一聲,心說你,或者你的屬下,還要留下來監視我哪,我知道你們必然不肯走的。重新轉向衛循,對他說:「廣陵不比江東,尤其是淮陰附近,田不甚肥,沼澤密布,加之戶口流散甚多,止靠屯墾之糧,以及各塢堡捐輸,恐怕難以卒歲,必須自江南購買……」
琅琊王司馬睿也曾經鎮守過徐州,所以雖然撇下土地和百姓跑江南去了,相關文件都還帶著,裴該既欲北上,坐鎮淮陰,當然會去找王導索要。王茂弘倒也沒必要從中作梗,由得裴該搜檢來閱讀,使他對徐方地理、物產,都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——未必就比祖逖差嘍,而且二人還可互補不足。
裴該了解到,晉武帝太康年間做過戶口普查,廣陵一郡大概有戶不足三萬,口十一二萬——大概是東漢強盛時的三分之一——其中淮陰最多,近乎其半。等真到到了淮陰縣,根據數日間他向縣中耆老探詢所知,流散和遭難的百姓也大概接近半數,也就是說,如今縣內應該有戶七千、口三萬左右——這麼算起來,基本上都在那十一家塢堡掌控範圍內!小老百姓的稅好收——只要他拿得出來——富戶的稅就難辦啦,別看他們在會上拍胸脯表態,支持政府,說得好好的,真等秋收之後,能繳上來半數就已經謝天謝地了。再加上裴該手裡也沒有那麼多吏員下鄉去徵收……
所以在可預見的數年內,糧食都是一個大問題,光靠淮陰一縣,甚至廣陵一郡都難以徹底解決,必須得從南方調運。
那麼,除了裴氏可能的資助外,靠什麼貨物才有可能從江東換來糧食呢?
其實徐州的礦產資源非常豐富,銅和鐵都不缺乏,即便在廣陵郡內,鹽瀆縣和堂邑縣就都產鐵,範圍若再擴大到全州,下邳、彭城有鐵,彭城國治徐州縣東北方有銅山……問題是恢復開採得花不少時間、精力和金錢,再加上建鄴本身產銅、產鐵,人足夠用了,基本上不必要再從江北輸入。
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特產,就只有淮陰縣內的淮山了——山藥很多地方都有,但只有這裡的才最具備藥用價值,故名「淮山」。裴該目前只能想到淮山,希望能夠靠這種資源,從江東多少換點兒糧食過來才好。當然這遠遠不夠,杯水車薪,那也只能再花一兩年時間仔細搜索,嘗試勘探和開發更多特產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