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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鄴當即取來紙筆,寫下:「即罷索綝,而命裴該入朝,代其輔政。」
梁芬雙手接過,昏花老眼一瞥,不禁大喜——天子真聰明兒也!我就光請你寫讓裴該入朝了,沒提要你追認罷免索綝,結果所得超過所求。有了天子所寫開篇這四個字,我們這次政變的合法性就無可指摘啦——反正下面也沒標註具體日期。
由此便可對外宣稱,不是我梁司徒下令給尚書省的,而是天子通過我手,將這紙條傳達給了尚書們。
……
事變的翌日一早,殷嶠、王貢才派快馬到萬年去通知裴該,說索綝已然就擒,制書很快便下,你趕緊收拾收拾到長安來吧;結果隔了不到一刻鐘,尚書台發出的對裴該的任命書,就也出城上路了。宣詔者,乃是裴該族弟、中書侍郎裴通。
因為前不久才剛褫奪了麴允車騎大將軍的頭銜,將之轉給裴該,所以不便那麼快就再給裴該加官,因此位份不變,但加上尚書左僕射、錄尚書事,以及大都督的頭銜,命其歸朝輔政。
裴該得報後,即率屯紮在萬年的兵馬前往長安,因怕事情還有反覆,故此急急而行,百餘里路,不到兩天便即抵達了。遠望著長安殘破的城牆,他不禁在心中慨嘆:「我又回來了。尚不足半年時光,鎮定關西,便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啊!」
實話說梁芬等人的動作如此之快,手尾如此乾淨,倒也大出他意料之外。原本裴該對梁芬這種老官僚並不報太大希望,唯盼著他在長安城內掀起亂事,則不管成功與否,誰輸誰贏,近在咫尺的自己都可得到率師入京勤王的大義名分。只不過如此一來,難免要廝殺上一場,雖然勝負毫無懸念,卻怕對國家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損害。且若索綝挾持天子,或者與麴允一般逃亡無蹤,收拾起來便又要費一番手腳了。
麴允是裴該授意文朗縱放的,緣由也正如梁芬所料——麴某既然想去依附司馬保,那就由他去吧,若非如此,我還找不到什麼藉口對上邽用兵呢。司馬保斷絕隴道,不僅僅割裂秦州,同時也阻斷了涼州增援關中之路,這種態勢是絕不能夠允許長期持續的。
然而索綝終究與麴允不同,既有一定的軍事能力,其威望也比麴允略微高些。索綝確實專斷忌刻,不善於團結同僚,最終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,但未曾與其直接接觸過的人,未必明了這一點,他數年執政,與麴允、司馬保相拮抗,說不定就有傻子以為乃是可依之主,或者可靠之友呢。因此索綝走失,其危害性比麴允逃亡要嚴重得多。
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,梁芬他們貌似是輕易地就拿下了索綝。殷嶠、王貢來信中便有比較詳細的說明,其後裴通抵達萬年宣旨,裴該又詳細向他打問了整個過程。裴通雖然未曾實際參與其事,但從側面觀察也可以反應出來,倒索派行動速度很快,首尾收拾得也還算乾淨。
裴該在心中大致復原了整場事變的經過,知道其中出力最多的是李容,起到最關鍵作用的則是王貢和北宮純,梁芬其實跟荀崧一樣,只負責收尾工作罷了。然而部下之功,終究不能不算一部分在領導頭上,若無裴該相遣,王貢、北宮純自然發揮不了作用,而若無梁芬首肯、支持,李容同樣無能為力。
看起來,梁司徒比自己原本料想的,還是多少要精明一些吧。倘若這老滑頭不把主要精力都花在躲事兒和逃亡上,實心施政,或許也算是個勉強可用之才了。
梁芬親率百官出城相迎,裴該致以晚輩之禮,然後拉著他的手說:「國家重興,司徒實居首功。」梁芬仔細打量裴該的神情,懸了好幾天的心這才放下來——還好,對方沒啥不滿意的,我這祿位暫且算是保住了。
隨即裴該便問:「索綝何在?」
梁芬突然間面露悲戚之色,長嘆一聲道:「可惜,彼已畏罪,於獄中服毒自盡矣。」
裴該聞言愣了一下,心說原本計劃里沒有這一出啊,這是誰搞出來的?索巨秀會自殺?在原本的歷史上,長安被圍他也沒有自殺,長安城破他也沒有自殺,被押平陽他也沒有自殺,還得胡人幫忙他結束不忠的性命,他怎麼可能這就自殺呢?
因為梁芬等人加在索綝身上的七款罪名,什麼擅權自專啦、欺瞞天子啦,殺戮大臣啦,之類,全都不足以致其死罪,他又何必著急自殺呢?不知道此事是王貢擅專,還是梁芬和那個李容的主意啊?
不過這樣也好,自己正在琢磨該如何處置索綝呢,那廝還並沒有迎來原本歷史上人生的尾聲,沒做出拿天子做要挾,向胡寇請官的混蛋事兒來,以其舊功,似乎不便擅殺。如此一來,倒是省了自己的腦細胞了。
當下也假裝黯然而嘆,說:「可惜。」旋對梁芬說:「彼既自盡,可見有悔過之意,乃可加赦,以卿禮厚葬了吧。」梁芬連連點頭:「裴公寬厚。」
裴該又問,那麼索綝的家人呢?他知道,索綝是有成年的兒子的,史書所載,索巨秀後來向劉曜請官,就是派的兒子前往,結果被劉曜一口回絕,還把他兒子給宰了。梁芬回答道:「索氏一門皆已下獄,可論遠流。」
裴該搖搖頭:「何必如此……可暫羈押,遇赦即赦。」既殺索綝,不必再罪及妻孥。再者說了,如今朝廷能夠控制的地域就這麼一小片兒,你打算把他們流放到哪兒去?萬一落到了索綝殘黨,乃至於什麼司馬保、司馬睿手中,拿來做政治籌碼,那有多糟心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