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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但他也不禁搖頭苦笑,對李矩說:「茂約此言是也,但恐朝廷如今,也將不出三萬大軍來。」

    此前裴該在關中大戰劉粲,把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糧秣物資花了個七七八八。祖逖所占雖然是中州膏腴之地,終究所經兵燹比關中更甚,其實就目前的經濟實力來說,未必就比雍、秦二州為強,則他也曾策應北渡,奪占了半個河內郡,府庫里還能夠剩下多少糧食來啊?

    要知道,這才五六月份,距離秋收還整整一季呢,總不成後面幾個月大傢伙兒全都餓肚子。即便天下可因此戰而底定,也要防因為糧荒導致地方不穩,政局糜爛,何況即使取下平陽,東邊兒還有石勒那個大敵在呢。

    因而裴該說,咱們自然應當向朝廷奏報,請朝廷派發援軍,但估計也來不了多少,杯水車薪而已。

    眾皆面有難色,文吏們趁機重提前議,說咱們只命甄隨收復河東即可,不必再北上平陽。可是他們也知道,機會難得,倘若錯失,未免太過可惜了。

    裴該見裴嶷一直在低頭沉吟,不說話,便即轉過臉去,直接徵求他的意見。裴嶷手捻鬍鬚,又想了一想,才說:「君等皆以為二劉鷸蚌相爭,我或可收漁翁之利,卻不知這漁翁麼,恐怕非止一個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聞言,當即省起:「不錯,還有石虎!」  

    相信二劉相爭,明知道是飲鴆止渴,也一定會各自去向石虎討要救兵的,則石虎率軍自晉陽南下,與甄隨到平陽的距離相差無幾,然與長安相比,無疑要近便得多啦。

    不禁苦笑道:「如此說來,這鷸蚌終將落於羯奴之手……」

    裴嶷卻搖頭道:「也不盡然。」

    隨即解釋,說:「石虎新得太原不久,據此前探其情狀,百姓多不依附,各據塢堡與之相抗,則即便彼肯南下,所部亦不會多……」心中默算了一下——「頂多三萬之眾。若石虎明助一劉,則我必無隙可乘,然恐其亦首鼠兩端,要待二劉分出勝負來,或皆疲弱,難以再戰,才肯進軍。而若勝負已分,勝者必拒其入境,即敗者往附,亦不能更長其勢。

    「只是平陽局勢,瞬息萬變,我等在千里之外,難以把控。倘若行台可即出師五六萬,直向平陽,自然攻無不克,石虎亦不足為擾;今既難遣大軍以助甄隨……」

    話說到這裡,突然頓住。陶侃便問:「文冀之意,是雖不遣兵,而可遣將,當使一大將往督甄隨軍,以便因應形勢,隨機應變麼?」

    裴嶷點點頭,說:「因應形勢,當進則進,當退則退,當守則守。倘若有機可乘,自當急下平陽,更拒石虎;若無機可乘,亦不可輕舉妄動,以免連河東都為羯賊所侵入。我恐甄隨見獵心喜,若知平陽情狀,必然不及報便往攻聞喜、汾陰,繼而直向平陽。甄將軍雖勇,終究所部唯五六千而已,倘若一個不慎,或有喪敗之虞啊。」  

    眾人聞言,盡皆皺眉,其實不少人心裡都在想:甄隨會吃敗仗?那又是什麼情狀呢?我倒有興趣瞧一瞧啊……郭默當即朝裴該一拱手,說:「臣請銜命而出,以督河東軍,尋機攻取平陽!」

    裴該也正在考慮裴嶷所言。雖然他知道甄隨不是真正的匹夫之勇,終究那廝骨子裡還是喜歡冒險的,則在雙方兵力對比太過懸殊的前提下,甄隨因為急於立功而導致戰敗,也並非不可想像之事。則若派將往督其軍,其實郭思道是個挺合適的人選——郭默狡猾啊,絕不會輕易打沒有勝算的仗——但估摸著他壓不住甄隨。

    能夠壓住甄隨的,可能也就裴嶷、陶侃二人而已。但裴文冀終是文吏,本身軍事才能很一般,臨陣應變,非其所長;而陶士行……終究與甄隨分軍已久,光靠頭銜和能力,能否壓制住甄隨的妄動,似乎也不能滿打保票。

    就見裴嶷朝自己一拱手,緩聲說道:「臣之意,當請明公親往。」

    陶侃一皺眉頭:「何必如此?」

    裴嶷說正該如此,隨即便解釋說:「倘若平陽不足以定,則唯大司馬前往,始可制約甄隨,使不妄進;而若平陽可定,則初進城之人,絕不能是甄隨,而必為大司馬!」

    平陽那可不是一般的城池啊,那是胡漢的都城,若克平陽,就等於覆滅了胡漢,功蓋霄壤,這種刷名望的好機會,怎麼能留給甄隨?別說甄隨了,就算我,還有陶侃、郭默等人全不夠格,只有裴該你親自去才成。  

    郭默原本執意請命,陶侃也有些躍躍欲試,但聽聞此言,盡皆啞然,誰都不敢再說話了,只是將目光全都移到了裴該身上。

    然而裴嶷的話還沒有完,他繼續又說:「我等自當將平陽情狀,往奏朝廷,但朝廷亦未必須待長安奏報,方知其情。則若朝廷別遣兵馬往攻平陽,自然也須大司馬前往坐鎮,統一指揮。」

    從平陽到長安和到洛陽的距離差不太多,而且朝廷兵馬也曾進入河東,呼應甄隨,奪占了其東部的東垣縣,以祖逖的才能,不至於不遣間諜,往覘胡勢吧?說不定咱們商量這會兒,朝廷也已經得著消息了。

    那麼一旦朝廷發兵,就有可能不知進退,為石虎所敗,挫傷銳氣,必須得大司馬您親往前線,才能夠約束得住啊。

    裴嶷並沒有把話說透,但在座多半是精明人,自然也會想到其言語中隱含之意。一則,倘若洛陽派軍進入平陽郡,很有可能刺激甄隨,促其爭功之心,到時候「當進則進」他一定能做到,「當退則退」就未必了——得大司馬去,才可能扯得住那匹烈馬的韁繩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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