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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主要是裴該北伐後,來自南方的壓力瞬間減輕,而北方卻有石勒這條大蟲虎視眈眈——尤其石勒一戰而殺王浚,真把曹嶷嚇得不輕。所以曹嶷琢磨著,為了避免石勒來攻,我還是從命為好,將來若是晉人勢力強了,我再改換門庭不遲——玩熟了的把戲嘛,我反正是不要臉了,汝能奈我何?

    曹嶷這一易幟,立刻封鎖黃河渡口,並向厭次施壓。邵續正感惶恐,又接到邵乂的來信,不禁躊躇。劉演聽說了這個消息後,按理說應該前去好言規勸邵續,千萬不要自毀聲名——你即便想偽降於羯奴,也必會留下罵名啊——然後一起商議,如何突破黃河,南歸東莞為好。可誰成想劉始仁勃然大怒,不管不顧地就親領兵馬,去責問邵續,二人竟然因此而內鬥起來。

    厭次城中一場交鋒,劉演終為客將,苦戰失利,帶著親兄弟劉啟逃亡無蹤了。邵續見到城內一片狼藉,真是欲哭無淚啊——如今別說石勒了,哪怕曹嶷派一支兵馬來,我都難以抵禦……

    劉演的妄動,反倒使得邵續下定了決心,於是遣使與石勒聯絡,說我願意為你守備厭次,提防曹嶷。石勒大喜,當即封拜邵續為樂陵太守、冠威將軍,允其仍鎮厭次——我即將用兵於西,無暇攻打厭次,你肯降最好,即便是偽降,只要不對我後路造成妨礙,那就多容你活上幾年,有何不可?  

    郗鑒聽說了這個消息,不禁仰天長嘆,心說倒虧得曹嶷及時封鎖北路,否則我若回去,估計也得跟劉演一併流亡,說不定還會被邵續給砍了……不過如此一來:「即羯奴不南,曹嶷亦必來也!」

    曹嶷初歸胡漢,當然會假模假式對外用兵,以表忠心了。原本他可能渡河試攻厭次,而既然厭次已降石勒,那曹嶷就只可能對徐州用兵了。事實上曹嶷經營數年,也不過才得了三分之一個青州而已,主要就是在東莞和樂陵之間的東安、濟南、齊國等地,如今所鄰晉土,除了東莞,也只有兗州的泰山郡啦。

    祖濟在泰山,你給曹嶷兩個膽兒也不敢去打啊,若是惹惱了祖逖,別說自河南發兵來援了,即便搜集周邊兗、豫各郡國兵馬,七八千銳卒旦夕可得。相比之下,徐州就要虛弱多了,而且即便裴該仍把徐方當作禁臠,遠隔千里,他也壓根兒救援不及。

    郗道徽忙著屯積糧草,聯絡各家塢堡,並且豎旗募眾,隔了不久,卞壼也讓郗夫人帶著四五百嶧山屯兵來援,公來山上兵馬,很快就擴充到兩千多。隨即青州兵果然殺到了——曹嶷遣東萊太守劉巴統領包括羌胡兵在內的五千兵馬,浩浩蕩蕩殺入東莞境內。

    郗鑒據公來山與劉巴對戰,後面彭城內史熊遠源源不斷運送過來軍資器械。他人數雖少,器械卻精,劉巴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,都無法擊敗晉軍,只得向曹嶷又請求了三千生力軍,遣將繞至公來山之南,切斷了郗鑒的運路,希望能夠通過長期圍困,攻陷此山。  

    其實正如郗道徽所料,曹嶷並沒有深入徐州之心,原本希望在東莞搶掠一番,占幾個縣城,意思意思就收手的。但郗鑒的抵抗使曹嶷很沒有面子,故此指示劉巴,說你一定要攻下公來,擒獲郗道徽——除非徐州大軍來援,否則不准後退。

    不過無論他還是劉巴,甚至也包括郗鑒,誰都沒有料到,趕來應援的並非徐州兵,而是關西兵馬!

    第四十一章 連石都未曾投得幾枚

    裴該自然不會把徐州徹底放空嘍。只是此前忙於在關中鏖戰,無暇東顧,同時也考慮到曹嶷既已反正,石勒方定河北,不大可能輕易對徐方用兵,而江東就想要用兵,也缺乏足夠的名義,故此才暫且擱置回援之議。

    可是等到聽說石勒攻殺王浚,更將勢力伸入幽州,裴該終於坐不住了。他記得在原本的歷史上,石勒占據幽、冀後,便即逾越太行,去擊敗了劉琨,然後掉過頭來再打曹嶷——徐州,且提不上議事日程哪。

    然而歷史已然改變,好比說原本石勒攻三台、逐劉演,就是在滅王浚和取并州之間事,但在這條時間線上,那廝卻先攻占了臨漳,然後才奇襲薊城——可笑的是,侄子都讓人打跑了,劉琨竟然還為其卑辭所惑,以為石勒會肯降晉……

    再加上裴該自從北伐後,與程遐的暗中聯繫次數便疏,而若沒有他的親筆信,你以為誰都能從程子遠嘴裡掏出重要情報來的麼?遑論施加以影響。裴該知道自己拉石勒、張賓——尤其是張孟孫——仇恨拉得挺穩,深恐那二位寧可冒著天時不對、地利不足、人和不附的風險,先下徐方,要把自己根基給鏟嘍,僅靠卞壼、熊遠等書生,必然難以抵禦啊。  

    說實話,即便郗鑒在徐,裴該都未必有那麼擔心。郗鑒好歹從前在嶧山就領過兵,見過仗,在原本的歷史上,他南渡之後便即召聚江北流民,平定過祖約、蘇峻之亂。卞壼呢?史書記載,他領兵上陣之日,便是父子同隕之時……

    裴該麾下兵馬,如今正在大換血的時候,大量關中兵被納入其體系之中,開始整編、訓練,同時也豎旗招募雍州各國郡青壯,或入伍,或軍屯,西兵的比例日益增高。相比之下,東兵——主要是徐州軍,也包括了部分司、兗等州兵馬——則有不少因傷退伍,而且除了部分應命,改在附近司、兗、豫置地安家外,其餘的思鄉之情日盛。

    照道理來說,裴該的主力多為半職業兵,基本上脫離了土地,是可以長期遠征的。漢樂府有云:「十五從軍征,八十始得歸。」就肯定也是所謂的「六郡良家子」,而不會是臨時服役的農兵。這一去六十五年(當然啦,必有誇張),轉戰何止萬里,心中有怨嗎?必然有怨;但回得來嗎?誰放汝歸?重要的是,即便已成普遍現象,漢軍的戰鬥力衰弱得很厲害嗎?不見得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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