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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所以先打劉演,一是因為臨漳和三台距離石勒的腹心之地實在太近,雖有盟約,劉演自在高臥,石勒可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心——因為他本人就沒把誓盟當一回事兒,怎麼可能期望劉演久遵不背呢?
其二,則是因為劉琨正趁著裴、祖北伐之機,圖謀攻打平陽,暫時還顧不到太行以東地區。
不過劉越石始終只是整備、訓練而已,並未真正發兵南下,主要原因是糧秣不足。當日猗盧遇害,其將衛雄率本部及烏桓三萬家,將近二十萬眾南依劉琨,可是人口驟增,反倒引發了晉陽等地的大糧荒。劉越石殫精竭慮,反覆拆東牆補西牆,好不容易才把人心安定下來,據他估計,好好墾殖、積聚三年,乃可以迅猛無前之勢,一舉而下平陽!
在此之前麼,就連侄子被石勒所逐,劉越石也只好干看著不敢動。石勒因此聽從張賓之謀,寫信給劉琨,先為攻取三台致歉,還詭稱那本是王浚慫恿他幹的……隨即自稱有歸晉之意,說打算一兩年間便即揮師北上,以攻王浚。劉琨得信大喜,當即遣人散發。
當然啦,劉琨也不傻,所謂散發,也不過派外甥溫嶠去通知了司州祖逖和長安索綝等人而已,這事兒是不能讓王浚得著消息的。然而他不知道,與此同時,石勒也遣使王浚處,表態願意歸順效命,還卑躬屈膝地請王浚「更進一步」。
王浚遣使回報,石勒下令把精兵銳卒全都隱藏了起來,還特意示使者以府庫空虛狀,仿佛他是因為窮得快活不下去了,才想要巴上王彭祖這個大靠山。王浚相贈石勒以麈尾,石勒不敢用,掛之於壁,朝夕禮拜,說:「我不得見王公,見王公所賜,則如同見面也。」
實話說這戲演得太過了,即便裴該不預知後事,若是見到了這一出,也肯定會冷笑:「此必作偽,隱有惡意!」可惜王浚卻很吃這一套,再加上程遐建議石勒厚賂棗嵩,幫忙在王浚面前說好話,王彭祖遂不疑石勒,把全副精力都用了在如何造勢,他好尋機南面稱孤上了。
不過在此之前麼,是不是先解決了段氏的問題?可是雖然自己派人、花錢武裝慕容和宇文,那兩家卻貌似還不是段氏的對手……
石勒趁此機會,就在張賓的謀劃下,藉口遣使上貢,發輕騎奇襲幽州。所部順利抵達易水,王浚麾下督護孫緯一方面馳告王浚,一方面打算率兵抵禦,卻被范陽太守游統所阻——游統其實早就被石勒給買通了。
報至薊城,諸將都說來者不善,請求發兵抵禦,王浚卻說:「石某此來,正欲奉戴於我,有敢言攻擊者——斬!」還命人準備酒食,打算款待石勒。石勒到了薊城城外,生恐城內設有伏兵,於是先驅趕牛羊數千頭進城,以堵塞街巷,然後才殺進城去,直接就把王彭祖從榻上揪下來,綁回襄國斬首。
石勒同時還處斬了棗嵩等諸多王浚寵臣愛將,就連那個游統也沒落著好,石勒責其為臣不忠,同樣一刀兩段。對於裴憲、荀綽等名士,他則厚給車馬,傾心招攬,裴、荀即降——開玩笑,棗嵩等人血淋淋的腦袋就在眼前,這會兒可不敢再冒充什麼忠臣烈士了!
此為建興四年四月間事,裴該還在大荔城悍拒劉曜,石勒則輕鬆幹掉了他兩大敵之一的幽州王浚。不過石勒並未能就此吞併整個幽州,段匹磾收容了王浚殘部,發兵南下,宇文和慕容也都興師來分一杯羹。最終石勒被迫放棄了薊城——為段氏所據——退返襄國去了。
斬殺王浚後,石世龍便即召集諸將吏,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——咱們是要跟段氏死磕呢,還是西進,或者南下?諸將都說,段氏與我誓盟,雖然此番略有摩擦,但並未徹底撕破臉皮,尚可嚴守邊界,保持和睦,不宜發兵再向幽州。不如還是南下去打曹嶷、裴該,或者西進去攻劉琨吧?
張賓當即提出:應當揮師南下,奪取青、徐!
第四十二章 入其彀中而不自知
張賓主張南下攻打青、徐,他認為劉琨並不足慮,短時間內必不會翻越太行山進入冀州,咱們應當趁此時機,先定青、徐,控御大河上下。尤其王浚殘部邵續和劉演還在厭次,必須即刻率師討伐,不可容彼等坐大。
石勒尚在沉吟,程遐程子遠突然出了班列,連連擺手,說:「右侯所言不妥,還當以西進為是。」隨即「嘡嘡嘡」說出一番話來,擲地有聲,就連張賓都難以駁斥……
首先,程遐並不反對發兵攻打厭次,但他認為邵續和劉演都不過癬疥之禍罷了——「明公但遣一將,率精銳五千,即可蹉踏之,便不能速勝,亦可使彼無力東顧。
「且邵續本王浚之將,今王浚既滅,乃可試說邵續反正。即彼不肯從,使者往來,劉演必疑,想二人本為寇讎,被逼聚合,極易生齟齬,若能趁勢間之,則厭次何足為慮啊?」
至於主攻方向麼,還應該指向西線——「今王浚既滅,劉琨難以獨存,若明公果能揮師十萬,西逾太行,并州不足定也。且聞劉琨近得拓跋降人幾二十萬,若使其從容積聚,將來必為我之大患,不可不慮。
「且祖逖、裴該揮師河上,大單于不能御,致失洛陽,國家岌岌可危,料必遣使來請明公西援。今主上昏聵,大單于執政,雍王西走,明公乃求王於河北,易若反掌,豈不欲得乎?國家弱則明公得用,然國家亡而明公勢窘,此唇亡齒寒之意,王浚、劉琨前車之鑑,明公不可不察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