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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清補充道:「末將還是以為,應當挑選擅長山地戰的士卒,繞至平陽北部山口,以封堵羯賊退卻之路。唯能大殺傷羯賊,甚至即於平陽境內一舉而全殲之,才能趁勝北上,奪占西河、太原。既得二郡,大軍復向上黨,全並可得也。」
裴該略一沉吟,就說:「卿等所言,我知之矣。明日當再召裴長史、陶司馬來,與卿等共議攻伐并州之事——唯望上天庇佑,平陽不失,反倒使石虎師老兵疲,方便我大軍北出,徹底殲滅之!」他本不信天地鬼神,不過穿越過來時間久了,也難免沾染當時代的習慣,動不動會把「上天庇佑」掛在嘴邊。
可是他第二天召裴嶷、陶侃過來,與郭、楊一起商議攻取并州之事,會議才剛開個頭,突然快馬傳報,說石虎敗退了!
這倒真是意外之喜,裴嶷、郭默等都很興奮,唯有陶侃手捻鬍鬚,沉吟不語。裴該就問:「陶君何所慮啊?」陶侃回答說:「侃方在謀劃,如何如楊將軍之計,發一支奇兵翻山而向平陽北方山口,切斷石虎的退路,乃可望將這數萬羯兵,盡數殲滅於平陽郡內。然而石虎竟已敗績,不管他是否就此退歸併州,都將使重兵堵塞山口,使我北上為難啊……
「昔日石虎南下,我軍倉促應戰,山口工事未全,即便如此,石虎也要用數千百姓屍骨鋪路,始能破隘而出。今若由得他在山口久淹、布畫,恐怕大軍難越,待得秋後,上黨支屈六也將逾山來援,險地決勝,真未知鹿死誰手了。
「可惜,正所謂『福兮禍之所伏』,平陽雖然無恙,攻取并州,反倒更難了。」
裴該聞言不禁笑道:「陶君謀劃確乎長遠。」轉過頭去問郭默:「可否下令劉央等遠追,使石虎不能立足,甚至於先期突入西河郡內哪?」
郭默望了楊清一眼,那意思:我沒大想好,你最能隨機應變,不如由你來回答大都督的問題吧。要說楊清這個副手,郭思道使得還很挺順手的,比當初陳安擔任此職的時候要舒心多了。一則小楊確實能幹,就連計算糧秣和書寫公文,也比郭默來得強;二則小楊雖為大都督的姻親,卻只在下吏面前擺架子,對於主官還是比較恭敬的——甚至於有些諂媚——郭默自恃勞苦功高,也不怕他爬到自己頭上去。
起碼最近幾年休想,終究小楊年紀輕,資歷也淺啊;而且關中制度完善之後,大都督也不再隨意簡拔私人,不用新進小吏——比方說裴寂、裴度那種家奴——了。
楊清果然知機,於是先點一點頭,然後轉向裴該,說:「末將與郭部掾此前即有謀劃……」其實沒有,他們光按照裴該的吩咐考慮敗戰了,就沒研究過短期內打贏了又該如何——「石虎若退,必不能於山前立足……」
他一邊琢磨,一邊現編詞兒:「我家之壘,設在山南,其背廣闊,前面險狹,賊若逾山而來,必遭重創……」說到這裡,忍不住略略苦笑:「誰想石虎竟然以屍身填壕登塹,其兇殘如此!」
說說前情,再岔開去咒罵石虎幾句,小楊的思路也基本上理清了,於是繼續說道:「倘若石虎退至山南,想要重修我家舊壘,則北宮將軍、陳將軍可率騎兵掩襲騷擾之,使其不能立足。而若羯賊退至山北,別立營壘,則騎兵不便逾山而攻,步卒行動遲緩,恐怕不能濟急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其實從平陽捷報送至長安,我等再為大都督謀劃,再下令平陽,已然遲緩了……」
裴該頷首問道:「卿之意,當由前線將領自主籌劃?可惜,事先未能做此預案。」
楊清心說我們有沒有做過類似預案,那是不可能瞞得過你的,但……誰會想到石虎敗得如此之速啊?你不是常說那傢伙悍勇無雙,很能打仗的麼?這是你誤導了我們,過錯不在樞部。正在琢磨是應該辯駁幾句呢,還是假裝沒聽到大都督後一句話,直接回答他前一句問題為好呢?就聽裴嶷插嘴道:
「我不通軍事,但觀平陽所傳來的捷報,此戰之勝,亦非僥倖。其一,我軍精銳,將士用命,又占據地利,純取守勢,羯賊輕易難克,則面堅壁而受挫,必然士氣低靡,若有機會反擊之,可獲大利。其二,大司馬設樞部,於戰事及物資,百般籌謀,預作方案,石虎則純屬臨機設謀,必有思慮不周之處,焉能不敗啊?」
說到這裡,朝郭默笑一笑:「卿等自然不如留侯,但集腋成裘,眾人合力,或可與之拮抗。而石虎莽夫也,張賓不在,羯賊中亦無智謀之士,如何能是卿等之敵哪?」
郭默感激地朝裴嶷拱拱手,心說果然不愧是裴先生,世家俊才,就連大都督都對他這個族叔深為欽服,你聽這馬後炮打得有多響。而且把我們集合起來,比作留侯張良,言下之意,他是想做蕭丞相了,則大都督……
就聽裴嶷繼續說道:「大司馬亦常訓誡諸將,雖有樞部策謀,終究樞部不在前陣,即便百算百中,人力有時而窮,亦不免有所疏漏,則臨陣之時,將領切不可膠柱鼓瑟,而當自知進退。我想劉央、北宮純都是宿將,必不能坐看石虎於山南立壘,或是強欲攻取山北。
「理當將樞部之謀,急報平陽知曉,是否遲緩,則看平陽諸將了。」
……
平陽方面,自然是在捷報發出來的同時,就聚將會商,石虎既敗,咱們追是不追哪?
其實劉央本人是不主張追擊的,此番能夠重創石虎,對於他來說,也屬意料之外,多少有點兒擔心畫蛇添足,反受挫折。至於屯紮在堯祠的增援部隊,損失頗為慘重,又經連日惡戰,士卒皆疲累不堪,所以王澤也附和劉央,起碼——要追你們去追,我是追不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