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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此,原本雄強一時的宇文部,兵馬幾乎全滅,部眾半數為慕容部所吞併,半數西逃去依附了拓跋氏。
不過與此同時,不出劉琨所料,平州果聞警訊——高句麗國王乙弗利受了崔毖的挑唆,趁機沿著馬訾水入寇。劉琨所余兵馬不多,不敢出城抵禦,句麗軍遂蹂躪遼東,進而將襄平城團團包圍起來。劉琨親自登城,指揮攻防戰,高句麗終究技術水平比較落後,不擅攻城,因而連圍襄平兩月,皆不能克……
此乃後話,暫且不提。
……
祖逖圍攻襄國城,進展卻並不怎麼順利。
主要原因有三:其一,華軍久戰而疲,糧秣物資也逐漸的接濟不上了,雖然分兵而取周邊各縣,但往往所得的都是被趙兵搜擄一空,復經盜賊再搶一遍,留下來的空城罷了。就理論上來說,這就已經接近「強弩之末」的狀態啦。
因而長史張敞提出三條建議:上策,暫釋襄國之圍,退至邯鄲以南地區,收縮戰線,以方便物資的調集和供輸;中策,深壁高壘,將襄國城圍困得水泄不通,然後釋出半數兵馬,南下兗州就食,也可減輕運路的壓力;下策,請朝廷派一支生力軍來,協助攻城。然而,祖逖尚在猶豫,皆不肯取。
第二點,石勒終究老於戰陣,麾下又有蘷安、孔萇等大將,於城池護守得相當嚴密。如今襄國城內居民多數都被逐出——自然也有部分是主動跑的——唯余趙吏千餘人,以及胡、羯兵近萬而已。以萬人護守這種工事完善的小城,只要糧食、物資足夠吃用,易成堅固不拔之勢——把平民都轟走之後,城中存糧確實還夠吃好幾個月的。
並且到處傳說,華軍所經之處,於胡、羯一概殺盡,婦孺不赦,雞犬不留。因而城內羯兵、胡卒,都已然存了死志,鬥戰得極其悍勇。
這也是祖逖不敢遽用張敞所獻三策的原因所在——退歸邯鄲,以期再舉,自然不怎麼甘心。而敵軍上萬,士氣不降反升,猶作困獸之鬥,我若稍有疏失,都難免被其窺見破綻,破圍而出,甚至還有可能導致全軍潰敗,圍城之勢瞬間瓦解啊,當此緊要關頭,哪敢放一半兵馬南下去就食啊?
此際不能弱勢,反當增兵。可是即便向朝廷求取援軍,糧食已經快要供應不上了,魏亥、楊清三天兩頭寫信來訴苦,則朝廷又能派、敢派多少援兵過來?
至於形勢不佳的第三點,支屈六聽聞三台失守,襄國遭受威脅,果然盡起樂平、上黨兩郡兵馬,自井陘東出太行,復馳騁南下,前來應援。
其實上黨軍早就已經被蘷安抽調得七七八八了,支屈六最終也只能拉出來五千多兵,而且才入河北地界,便即跑散了三分之一……不過剩下三千多都是他多年轉戰帶出來的舊部、老卒,不但忠於主將,抑且久經沙場,驍勇敢戰。
支屈六首先擊潰一路盜匪,收復了元氏縣,稍稍休整後,便即領兵沿著太行山東麓南下,繞過襄國,去偷襲邯鄲。祖逖聞報,急遣其子祖渙率部前往救援。
祖渙輕視敵勢之寡,導致疏忽大意,卻被支屈六偽退設伏,將之擊敗於邯鄲、武安之間。就此華軍的糧道,亦曾一度為支屈六所阻,還好楊清布置得當,魏亥及時應對,才沒被羯軍給搶走多少去。
祖逖被迫親往邯鄲坐鎮,以圍剿支屈六。不過他不敢調動太多圍攻襄國城的軍隊,只能將圍城戰中作用不大的騎兵幾乎全都用上了,前後花費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,好不容易才把支屈六逐退,進而團團圍困在林慮城中。
——這主要是因為支屈六兵數既寡,戰馬也不多,自上黨長途歸來勤王,復四處游斗,不敢攻取名城大邑,遂沒有較長時間的休整和補充機會,終至疲累難繼,這才被華軍給圍住了。
部將陳劍也曾經規勸過支屈六,說:「華寇數萬圍困襄國,我等勢不能破圍而入,只在周邊逡巡,於事何補啊?況且還容易被華寇咬住,導致全軍覆沒。將軍不如暫離魏郡、廣平而北去,占據冀州或幽州各城,剿除盜賊,徐徐擴充兵馬、積聚物資。則即便襄國不守,我等也可有個立錐之地……」
支屈六對此卻只是搖頭,他說:「天王危在旦夕,我又豈能棄之而去?若欲占據幽、冀,何如不東來,而繼續守備樂平、上黨啊?且冀州形勢混沌不明,我若往取,終難在數月之間,覓得可立定腳跟之處。
「即便我能奪占幽、冀,立定腳跟,襄國卻破,天王多半難以逃出,則又有何益啊?我明知事不可為,不過拖延華寇破城的時間,再圖最後為天王盡一份忠悃罷了。我與天王相交於微時,天王待我甚厚,大丈夫有恩必報,我唯有殉國而已,豈肯他走?」
就此仍在廣平、魏郡西部游斗,最終被華騎往來堵截、兜抄,給圍困在了林慮縣中。
陳劍安排好防守事宜,就來稟報支屈六,說:「敵騎不甚多,未必能夠輕克此城,然而我欲破圍而走,卻必然為敵所追及,導致覆沒……如今唯有守城了,勢如襄國一般,城中糧草有限,城外卻無救援,遲早傾覆……」
支屈六就此對陳劍笑笑說:「聞華寇欲殺盡胡、羯,卻不擅屠趙人……今此林慮,便是我的死地,而汝等若不肯為國效死,不妨各自散去吧。改名易服,從此躬耕壟畝,做一百姓可也……或者直接去投華人,我亦不會怪罪汝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