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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即陳川召蓬關的可戰之卒也都趕到浚儀來,說要揮師東進,為陳午復仇。當然啦,他不敢真去尋找和碰觸徐州軍主力,甚至不敢往攻小黃,計劃是繞過小黃,到汴水流域去截殺徐州後續運糧的船隻。倘若斷了糧道,則相信前線徐州軍必然生亂,他就算是報了被數百里追殺之仇了。
再然後呢?陳川自也不會幹等著徐州軍折返回來找自己算帳,只要有了足夠的糧草,他就打算率部北上,從文石津渡過黃河,去投胡漢政權——不過此意暫時還不能向部眾透露,得先打幾個勝仗,穩固了自己的威信以後,再徐徐吐露。有敢不從的,殺無赦!
……
對於陳午被殺之事,裴該距離遙遠,自然不可能很快便有所察覺,他在魏該的引領下,率部進入滎陽城,旋派劉夜堂率「厲風」中營北上,占據敖倉,封鎖這一段的黃河渡口。探哨來報,劉乂、劉丹等人已率殘兵西遁入了河南東部的成皋關。
洛陽位於天下之中,三川匯聚,五嶺包夾,地勢雖不如關中之厚固,亦有表里山河之險,這才能夠控馭中原,成為千年之古都。所謂三川,是指黃河在其北,伊、洛在其南——正因為城邑於洛水北岸,所以才得了「洛陽」之名。所謂五嶺,是指洛陽東有嵩高,南有熊耳、伏牛,西有中條和崤山,三面封閉,北面雖然敞開,卻得黃河灌注,也非輕易可以逾越者也。
漢代利用地形之便,以八關拱衛京師——何進為大將軍討伐黃巾的時候,即將五營將士屯都亭,別置八關都尉。這八關由東向西,順時針計點,分別是:旋門、轘轅、大谷、廣城、伊闕、函谷、孟津,以及小平津——其中以東旋門、南伊闕、西函谷和北孟津最為重要。
其中旋門關在成皋縣內,故此又名成皋關。其實成皋最初的名字是「虎牢」,傳說一千年前周穆王獵得猛虎,畜之於此,遂乃得名。本屬東虢國,後為鄭國所據,建制邑;秦代更名成皋,屬三川郡;漢沿縣名,先後屬於河南郡、河南尹。此外裴該還「未卜先知」,曉得在三百多年後,成皋縣將改名為汜水縣,成皋關改名為汜水關;入唐後復虎牢舊名,但為避唐太祖李虎(高祖李淵祖父)諱,更名為「武牢關」。
——後來傳說中的「三英戰呂布」,就是在這座虎牢關前。
會商之時,裴該詢問郭默:「思道久在司州,可知曉成皋關的狀況嗎?」
郭默拱手回稟道:「成皋關在縣東北方、汜水西岸,築於大伾山上,南連嵩岳、北憑大河,中唯一道可登,險狹處只容兩人並行,實為易守難攻之堅塞……」仔細描述了周邊的地勢,最後說:「若破成皋,則一馬平川,洛陽以東更無險阻也。」
裴該手捻鬍鬚,沉吟不語——他對於自家軍隊的野戰之能,如今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了,但攻城拔塞之戰,卻又與野戰不同,若無良謀,那就只好蟻附而上,拿人命去填啦……對於這時代的其他軍閥來說,或許人命不足貴,裴該的想法卻恰好相反。況且都是數年間苦心訓練出來精兵,誰又捨得在險塞前浪擲?
所以原本的計劃,是讓祖逖來這兒硬碰的嘛,偏偏祖士稚啟程晚、走得慢……江東那些混蛋,既無成事之能,復無成事之心,扯後腿倒是天賦技能,真正可惡!根據郭默的描述,成皋關建於山上,比較大型的攻城器械——比方說衝車、雲梯,乃至於投石車——都是推不上去的,倘若自己有火藥,或許還能派上點兒用場,偏偏出發前才剛向彭曉下達指令,這會兒就算他天縱奇才,能夠發明出火藥來,也沒有足夠時間製備,更送不到前線來……
耳聽得裴嶷問道:「以思道看來,我軍可能攻克成皋關麼?」
郭默笑一笑:「易如反掌耳。」
他剛才把成皋關的地形說得如此險峻,眾將吏越聽越是心驚,結果一轉眼就說攻取此關「易如反掌」,把大傢伙兒全都給說愣了。就連一向寡言少語的陶侃都不禁追問道:「思道何所見而云然?可是有什麼妙計麼?」
郭默回答道:「即便雄關險塞,也須有人把守,否則與瓦甑何異?據默所知,原本胡賊並未據守關隘,即在成皋縣中,也不過千名守卒而已。今劉乂等率殘兵退入關中,料其所余不過三四千,且新為都督所破,肝膽皆喪,士氣靡沮,便有幾百精銳,也多是騎兵,未必擅長守隘。這般敵勢,有何可懼啊?
「且關前山道險狹,即有千軍萬馬,難以逾越,只能以小股精銳攻取,成皋以此而成天下險塞。然而都督麾下,精勇步卒難道還少嗎?且默聽聞,多有擅野戰者,則若趁夜摸上關牆,必可一鼓而下也!」
眾將吏聽他說得有理,都不禁點頭,甄隨習慣性地搶先請命,說:「末將願率所部,去取成皋!我『劫火營』善打惡仗,都督將重任交於我等,是斷不會錯的!」
旁邊兒高樂不以為然地瞥他一眼,那意思:「劫火營」善打惡仗,也就是你嘴上說說,其實你多會兒碰到過難啃的骨頭啊?倒是我「武林營」此前在陰溝水畔打的,那才叫真正的「惡仗」哪!
原本高樂見了甄隨,有如老鼠見狗(當時家貓才剛傳入中國不久,數量很少,逮老鼠真是家犬的任務),如今卻不怕了。然而「武林營」只剩下了半數,所以他才不敢跟甄隨爭搶——再說了,惡仗若都被「武林營」打了,那其他幾個營頭能樂意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