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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姚弋仲本人亦領威遠將軍名號,雖然只有五品,但他心裡很清楚,這跟在大司馬身邊的五品將軍,比某些氐、羌酋大——比如說軍須、吐延等——四品乃至三品虛職都要光彩得多了,而且前程錦繡。自為部曲,常受裴該教誨——其實是洗腦——再加見到裴軍法度森嚴、部伍整齊、訓練有素、器械精良,他早就覺得這條大腿是抱對了啦。

    唯一的遺憾,是身為大司馬部曲營副督,直接領兵上陣的機會不多,估計是大都督還不是很了解自己,信任自己,必須得練好兵馬,再找機會多表表忠心,才有機會自領一部,馳騁沙場。

    這回既聽裴該點將,說讓自己率領部曲營主力先攻胡壘,姚弋仲不禁大喜過望,急忙躬身領命,並且發誓說:「臣必不墮大都督威風,要使胡寇聞大都督之名,小兒不敢夜啼!」

    裴該部曲營還是小編制,三千來人,其中文朗領著三分之一的騎兵走了,如今身在頻陽,命其暫歸北宮純指揮——倘若不下這道指令,估計連郭默都壓不住文朗——剩下三分之二在此前的戰鬥中損失雖大,也尚余千五百人,裴該只留陶德等十數名老卒護衛,余皆交付給了姚弋仲。

    分派既定,當即一通鼓響,西門大開,裴軍陸續衝出城門,稍一整隊,便即高舉火把,沖向胡壘。

    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胡漢左車騎將軍喬泰奉命留守,他倒是預估到了晉軍可能殺出城來,但手頭兵數有限,不可能再於城壁三面護守,於是特意將劉粲大纛留在城北,自己旗幟留在城西,而將主要兵力全都聚集在了城南。

    在喬泰想來,裴該不大可能自城北而出,則出城西與出城南,各在五五之數。若出城西,他就是打算去跟郭默會合,純為逃生;若出城南,則有踵跡而追我軍主力,不欲使皇太子殿下順利攻取大荔之意。那麼,裴該究竟會怎麼做呢?

    經過反覆思忖,喬泰認定,裴該必西出而與郭默相合——他真有那麼大膽量追在我軍主力之後嗎?南面可是一片大平原,無險可守,皇太子殿下一個回軍,估計就能把晉軍給徹底打垮嘍。然而裴該多詐,既欲向西,他卻八成不會從西門殺出,而會先嘗試克我南壘……

    誰料城中一通鼓響,隨即有軍士來報,說晉人打開西門殺出來了!喬泰聞訊大吃一驚,心說我是把裴該想得太聰明了,還是把他想得太膽怯了?他是真打算一路西躥啊,還是其實欲南而先西啊?急忙率兵繞至城西來戰。

    就這麼一次判斷失誤,導致略略耽擱的功夫,姚弋仲已然率裴該部曲營直透城西胡壘,破圍而入了!

    第三十四章 登壘  

    郃陽城下的胡軍自然不可能靠立營帳、掘壕溝、豎柵欄來繞城一周,徹底將城池包圍得水泄不通。郃陽雖小,日常民戶人家也有數千,即便大軍進駐,擁擠一些,五六萬人也肯定是容納得下的;而胡軍必須隔著城壁三五百步外下營,如此才方便先在營前立陣,再對城壁發起進攻,則郃陽之外再三五百步,倘若兜繞一圈,那估計就得有城壁兩倍之長了吧?就算你能完成這規模龐大的營寨、工事,那防線得有多單薄啊……

    因此只在四門外品字形狀紮下大營,營前掘壕、堆壘,並修柵欄、插拒馬。營中多建高櫓,以作瞭望之用,營外再修建小型土堡,左右拱護。至於三面城門之間,則只零散挖掘一些短壕,插一些柵欄木樁,立幾座帳篷,錯落有致,以防騎兵直線透出而已。

    晉軍欲圖破圍,自然不可能從這些看似疏落處衝殺出去,因為路徑狹窄、曲折,若不摧破胡軍主力,對方隨時可以利用你陣列鬆散、混亂的機會,以營壘為根基,左右夾擊,若再以騎兵兜抄,封堵前途,則出城之兵必然盡沒於此。因而姚弋仲領命後,直接就打開城門,衝著胡軍城西大營殺來。

    如今郃陽城下胡壘,護守西營的不過兩三千胡兵而已,數量與姚弋仲所部相當,雖然已有一定防備,但沒誰想到晉人當夜就會前來沖營——總不可能每個白晝、黑夜,大傢伙兒全都不休息,一直防備著偷營襲寨吧?因而大多數胡兵都是枕戈而眠的,等聽到城內鼓響,方才慌忙起身列隊,難免造成了一段短暫的混亂期。  

    姚弋仲知道時間就是生命,因此他身先士卒,率領三百人——核心是本部羌卒——打從城門口就開始衝鋒,三五百步瞬息即過,利用白晝在城上偵察所得狀況,直接就用長矛挑開拒馬,架著木板衝過了營壕,又用大刀砍開柵欄。可是這個時候,胡兵也多數到位了,營中各樓櫓上亂箭齊發。姚弋仲高舉盾牌,護住頭臉,渾若未覺,率先便登上了敵壘……

    這年月的氐人、羌人,普遍比晉人善戰,並不僅僅基於遊牧和農耕的區別——事實上氐、羌農耕者也不在少數——而是各部時常爭奪草場、農田,相互間執械爭鬥,乃至於血流漂杵,官府卻往往是懶得插手的。固然農耕民族也有田土之爭、水源之爭,乃至於莫名其妙的祭祀風俗之爭,真鬧大了,村戰的規模亦不下於國戰,但一般情況下,地方大族都會居中說和,官府也會設法壓制或者消弭矛盾,除非窮山惡水、偏僻之地,民風之勇有若蠻夷的,否則多數都鬧不出大事兒來。

    這年月官府沒有什麼明確的華夷之別,但天然將戎狄之爭當作別人家務事,沒心情更沒精力去管。倘若是中國百姓爭鬥,很可能引發士族之間的齟齬,尤其世家,每每其勢力由地方而直伸入朝中,誰若奏上一本,地方官就免不了要受訓斥,甚至於罷官褫職,那誰又敢輕忽呢?當然是儘量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了。戎狄則不同,罕見某氐部、羌部被攻,卻跑去向朝廷申訴的,地方官因此乾脆以袖遮面,只當瞧不見,只要你們不侵占國家田土,甚至於不進攻名城大邑就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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