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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岳指點地圖,分析道:「倘若不急發兵,南御劉粲,待彼直逼城下,則大王絕無勝算。若急發兵,平陽南五十里有崇山,正扼汾水東岸,倘能恃險下寨,便三千人亦可當五六萬眾……」
劉曜手捻鬍鬚,注目地圖,半晌不語。
平陽大致等同於後世的臨汾市,不過一在汾水西岸,一在其東而已,就大地形而言,處於臨汾盆地中部。臨汾盆地西憑呂梁,東倚太岳、中條,南接運城盆地,汾水流貫其中,有如一條狹長的甬道。
——其實整個山西省的膏腴之地,就都是從西南到東北斷斷續續的狹長一條,運城盆地為其南端,北接臨汾盆地、太原盆地、忻定盆地,直至大同盆地。
因此受地形所限,劉粲北歸平陽的進軍路線是容易預判的,不過汾西、汾東兩道而已。雖然平陽城本身在汾西,但汾東的道路相對平直、寬闊一些,則自臨汾、絳邑之間而來,要比汾西之路近上這麼數十晉里。故此劉粲為了急救乃父,很大可能性自汾東殺來。
崇山後世名為塔兒山,位於平陽和臨汾的中間位置,正好和汾水左右夾住了道路,確實是一處設壘拒敵的好戰場。
劉曜望圖心算,籌謀了好一會兒,才終於開口道:「倘若劉粲自汾東來,而我憑崇山下陣,確實可能遏其北上。然若止拒劉粲,彼自會西渡汾水,繞路而抵平陽城下……除非,依山恃險,設伏而大破之……」
羊彝忙道:「誠如鎮東將軍(劉岳)所言,若能摧破劉粲,敵氣必沮,則大王宮禁可入,平陽可定矣。」一力攛掇劉曜,分兵前往崇山去布陣。
劉岳、劉乾等將全都拱手請命,一個說給我五千軍,必破劉粲,一個說我只要三千人,若不能勝,提頭來見。劉曜還在沉吟,羊彝又說話了:「臣意,唯大王親自將兵前往,方有勝算……」
無論威名還是統軍之能,劉曜自然都比劉岳等人為強,故此羊彝認定,只有劉曜親往突襲劉粲,勝算才會更大一些。更重要的是,他未慮勝而先慮敗——「倘若戰事不利,或者不能遽破劉粲,使其繞至汾西而北,我等便只有暫棄平陽,先退至襄陵,再覓地自存,以待後舉了。則大王先出城去,最為穩妥,設不能勝,也可急固襄陵之守。」
劉曜仔細考慮了一會兒,也覺得這仗以少敵多,勝算並不是很大,或許真的只有本人才能當此重任。於是就把城守事宜託付給劉岳,把妻小託付給羊彝,代王劉恆託付給台產,更命劉干、呼延謨等率兵繼續向宮城和大夏門施加壓力,以迷惑劉聰、劉虎,他自己親將三千兵馬,急急出城,前往崇山設伏。
……
再說劉粲接到了平陽方面快馬傳來的訊息,急忙點集兵馬,兼程北上。只可惜麾下士卒雖多,因為糧秣不足,導致眾心不整,無論他如何催促,這行軍速度始終提不起來。最終劉粲急了,便命靳准督統後軍,自與劉驥兄弟二人,率領兩千騎兵奔馳在前。
為了趕時間,他們果然走的是汾東的道路,軍行二日,便至崇山南麓。劉驥對附近地理也是很熟悉的,便提醒兄長道:「前面路狹,左水右山,倘若劉曜在彼處立陣,恐怕難以突破。」可惜劉粲正在心急火燎——他生怕自己晚到一步,老爹先被劉曜給滅了可怎麼好啊——也沒細琢磨兄弟的警示,只是搖頭道:「劉曜方與天子在平陽激戰,安有餘力再南守崇山啊?」
揚鞭朝前一指道:「軍行加速,可急過崇山,直抵平陽城下!」
話音方落,就聽一聲鼓響,崇山西麓現出了無數的旌旗……
其實劉曜率軍也是剛到崇山而已,正待立陣,尋隱秘處設伏,突然前出的探馬來報,說劉粲親率騎兵,已然臨近崇山了。劉曜不禁以拳擂胸,大恚道:「止差半日,而事不成,難道是天意要亡我麼?!」
他自知沒有足夠的時間設伏或者立陣了,而若轉身折返平陽,據探馬報說劉粲前軍全都是騎兵,肯定一頓揚鞭策馬,就有可能追上自己啊。平原對決,麾下只有三千人馬,實無勝算,更何況還把背後亮給了敵人……
事已至此,退既為難,也只好蒙著腦袋往前沖,鋌而走險了——於是劉曜無奈之下,當即擂響戰鼓,驅策士卒,便朝著劉粲所部直衝過來。
劉粲軍驟然遇敵,促不及防,隊列當即混亂——本來兩千騎兵就是一路疾馳而來的,自然不可能把哨探撒得太遠了,則未及探明,敵旗已現,將兵又豈能不驚呢?
劉曜於陣中見到劉粲的大纛,便欲執矛躍馬,親往相敵。猛將平先一把揪住他的馬韁,勸告說:「大王千金之重,豈可親冒矢石啊?臣願為大王取劉粲首級來獻!」於是一馬當先,手挺鐵戟——還是從甄隨手裡搶的那支——便朝劉粲當面衝去,所到之處,兵潰如同波開浪裂一般。
劉驥急前遮護其兄,卻被平先一戟撥開兵刃,復一戟刺落馬下。劉粲慌了神兒,本能地一撥馬頭,轉身就走,平先從後緊追不捨。
還幸虧右車騎將軍王騰,一則恐怕皇太子先行有失,二則不願服從靳準的指揮,率其部曲急行追趕,這才及時趕到,逐退平先,救下了劉粲。
平先使人縛了受傷的劉驥,歸來稟報劉曜,劉曜嘆息道:「可惜不能擒殺劉粲,止得劉驥,終究無用。」命人好生醫治劉驥,遂於崇山上虛插旗幟,自己率部返身,折往襄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