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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樂乃命熊悌之為使,前往浚儀,同時命陸和去取西北方向二十餘里外的倉垣。倉垣瀕臨汴水,又名石倉城,據說乃是春秋時代鄭莊公所築,用盛倉粟,以是得名。永嘉年間,石勒曾寇信都,與將軍王堪對戰,王堪敗退倉垣,旋為石勒所殺。翌年,石勒再攻倉垣,為陳留太守王贊所敗,王贊乃引苟晞入城,苟晞上奏請求遷都倉垣……
相關沿途地理情況,乃至於歷史沿革,裴該在出發前就給諸將上過課,陸和對此自然是清楚的。然而等到了倉垣,就見是一座土壘小城,早已廢棄,多處塌圮,四外漏風,不但無兵駐守,就連居民都不到五十戶……似此如何可為一國之都?周邊小黃、浚儀、封丘,哪一座城池不比倉垣強啊。
不過倉垣瀕臨汴水,當年苟道將曾遣舟船,往洛陽輸送了一千斛谷和宿衛五百人,可見由此直抵黃河,水路是徹底暢通的。經此到洛陽四百里之遙,順水而下,一二日內便可抵達,倒可以修繕起來,以做軍糧屯積之所。
於是留下兩隊人馬暫屯倉垣,並且嘗試修葺城壁,陸和便即返回了小黃,然後沒過多久,出使浚儀的熊悌之也回來了。
且說熊悌之來到浚儀城中,陳午擺下宴席,盛情款待,但說我軍已受祖豫州的節制,也不宜放棄浚儀,還請貴軍繞城而過吧。熊悌之吃飽了老酒,醉醺醺地打馬而回,可是才出浚儀城門,卻被人從後面追上,那人神秘兮兮地稟報說:「我奉馮將軍之命,有一事特來通傳於將軍知曉……」
熊悌之知道所謂「馮將軍」,就是陳午麾下驍將馮龍,方才在酒席宴間也是見過的,便問:「馮將軍有何寄語啊?」對方壓低聲音說道:「陳川自知得罪了裴使君,心不自安,我家明公(陳午)乃使其率軍一千,離開浚儀北走,以避貴軍……午後才剛出發。」
熊悌之得到此信,當即快馬揚鞭,午夜時分趕回了小黃,一進城就把高樂、陸和從鋪上揪起來,向他們通報。陸和當即說道:「這個陳川大是可惡,害了都督的長兄,我等若能取下他的首級來獻與都督,必然是奇功一件啊!」
高樂猶豫地撓撓下巴:「如今王師北伐,陳午是友非敵,如何能攻襲之?即便都督樂意,也恐祖豫州不喜啊……」
熊悌之笑道:「高督如今乃徐州之將,又非豫州部曲,何必在意祖公的想法?況且陳川若在陳午處,我等確實難以措手,今既離開浚儀北上,不正是大好機會麼?我等不如率兵追趕,然後派人去邀他前來赴宴,到時候在酒席宴間找個藉口,斥其無禮,擒下來獻給都督便可。都督要殺便殺,要放便放,就不干我等之事了。」
高樂說這主意不錯,便說一等天明,二位賢弟便率兩營兵出發,北進去追趕陳川,我仍然留鎮小黃,整合周邊除陳午外的塢堡勢力,等待都督大軍前來會合。
……
陳午所部乞活兵,素質低下——當然也有略強一些的,都是陳午心腹部曲,就算叔父也不能給——因此整備、出發,速度非常之慢,一直要等到徐州前鋒到了小黃,陳川才忙不迭地躥出了北門。本打算先據倉垣,歇息一晚,誰想到陸和先去了……只得繞過倉垣,繼續向北,然後露宿野外。
下一個目標是濟北的封丘,可是翌日整個白天,乞活才走了三十多里地,黃昏時分將將渡過濟水,就見數面「青底花羆旗」一現在一水之隔的南方……陳川急忙紮下營來,打算據水而守。正在驚惶之際,忽聽傳報:「有使者求見將軍。」
熊悌之、陸和沒打算跟乞活開仗——既為友軍,貿然襲擊,就算順利擒獲陳川,都督也必然責罰啊——只是派了一名使者前去,假意請陳川前來赴宴。陳川卻也不傻——哦,你們急著忙慌地來追我,就是想跟我喝酒的啊?我面子好大——當即冷笑道:「這是欲殺我也!」直接拔刀斬了來使,然後倉促轉道,急朝西方遁去。
「武林營」二督左等陳川不來,右等使者不歸,派遣哨探過河去偵察,卻說乞活已拔營而走,營地中豎一高杆,懸掛著使者的首級……陸和不禁勃然大怒,恨聲道:「這是陳川無禮在先,須怪不得我等兼併友軍了!」當即率領十數騎及數百善走的健卒,率先渡河,連夜追去。
此前馮龍的親信說得很明白,陳川只帶了一千兵,全是步卒,沒有騎士,帶十日之糧,北上避禍,如今折而向西,大概是奔的陽武城。陸和自忖,就那些乞活,既缺乏訓練,又器械不全,我這幾百人足以將之摧破了,即便不勝,也能夠熬到熊悌之從後面趕上來。怕的是陳川進了陽武,閉城而守,那就不容易打啦。
當時司南、兗北,乃是漢、晉之間的「甌脫」之地,胡漢政權方致力於西,長安和建康都鞭長莫及,根本無法在這裡行使統治權,只得任由城邑、塢堡自治。而這些城邑、塢堡,也都是牆頭草,胡軍來了迎胡,晉軍來了附晉,旗號往往一日三變。好比說陳留郡治小黃,曾為趙固所掠,即從胡漢,趙固走後,又改旗歸晉;陳午想要接收,但他這個陳留太守徒有虛名而已,守將只當他是乞活流賊,故此閉門不納,陳午卻也暫時無力攻打。等到「武林營」開到了,明打晉軍旗號,將蓋著裴該大印的箭書射入城中,城兵當即開門迎入。
可是陽武又是什麼情況呢?是從胡還是附晉,最重要的是,他們會不會把陳川攔擋在城門之外?雖然僅僅二十里之遙,卻也很難得到那裡的情報,故此陸和才會奮力去追,想要將陳川所部殲滅於陽武城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