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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信使的詳細解說,估計晉人是從汾水西面悄悄渡來的,兜了個圈子,出現在高梁的北面。全是騎兵,分成多個小隊,趁著郭權把牛羊放諸野外的機會,多道殺來襲擾。郭權麾下不過數千雜胡而已,要放牧十萬牛羊,難免分散,根本就不可能抵禦晉騎的掩襲的。
尤其晉騎一開始的目標還是牛羊,想方設法要驅散之,繼而看到雜胡散亂,相互間很難援護、配合,就轉而襲殺這些就理論上而言,不是戰士,只是牧民的雜胡……郭權聞報,親率數百部曲殺將出去,順利驅散了兩支晉騎小隊,但因為八面起釁,各方告警,乃不敢遠追。
倘若無牛羊,郭權自命可以在短時間內聚集起那些牧人來,與兵力貌似稍少於己的晉騎周旋;然而勢必不能不管牛羊啊,且有牛羊遮道,隊伍根本就聚攏不起來,則若數十上百騎的小隊互相搏殺,雜胡牧民如何能是正規士兵的對手?
郭權策馬馳驅,搞得是捉襟見肘,而又疲於奔命,無奈之下,只得遣人向大營求救。留守之將不敢擅專,急命換馬,讓信使繼續南下,往報石虎知道。倒是參軍朱軌提出,救兵如救火,況且糧秣俱在高梁,牛羊散布四野,不容有失,請調主營剩餘的數百騎先期往援——守將應允了,並由此而向石虎請罪。
石虎聽後,當即瞪眼道:「既如此,何必還來報我?」援軍不是給你們派出去了麼?信使戰戰兢兢地回稟說:「郭將軍請大王發軍相救,恐怕數百騎不足……」
石虎當即提起鞭子,當頭抽下,口中怒斥道:「如汝所言,晉寇不過一兩千騎而已,既已遣數百騎兵往援,郭權所部,兩三倍於賊,何以不能驅散?且平陽晉騎竟能東渡,此皆郭太之失也——郭氏的疏漏,自當由郭氏自補!」
主要石虎沒有把高梁遇襲太當一回事兒,正如他先前所言,自家只有不到一萬斛糧谷貯存在高梁廢城,用作將士口糧的主要是那些從拓跋鮮卑繳獲的漫山遍野的牛羊,這玩意兒就算晉人放開了殺,能殺多少?即便宰了,我也可以曬乾做臘肉嘛。至於驅散,有汾水阻隔,你能驅向何方啊?
關鍵是要徹底掌控或汾東、或汾西,整個戰場的主動權。如今在汾水以東,堯祠唾手可得,戰場主動權掌握在我手中,則即便高梁讓人給端了,又有何懼?我隨隨便便一輪衝鋒,就能再把城邑和牛羊全都奪回來。如今重要的是等待張熊、王華等破壘而下,然後若南方張貉他們掉鏈子,便可遣兵相助,否則的話,則須儘快回渡,去再攻平陽城。
這會兒平陽城發出一兩千騎兵來,自我削弱力量,那不是正好嗎?我都已經派了數百騎兵前往高梁增援了,郭權你即便不能盡數驅逐晉騎,跟他們周旋幾個時辰應該沒問題吧?動不動就要救援,這還是我認識的勇悍的郭三麼?!你強要隨我出征的時候,不是這副怯懦德性啊!
於是鞭笞、叱喝郭權遣來的信使,信使急忙撥轉馬頭,抱頭鼠躥而去。石虎跟這兒越想越光火,便即雙腿一磕馬腹,對部曲們說:「既然即將前後夾擊晉寇,我等不如也上前去,斬殺幾名敵將來泄憤吧。」
部曲還待攔阻,突然間又又快馬自大營奔來,稟報石虎:「郭大將軍於汾西中伏,大受挫敗……」
……
莫懷忠的糧船原本想要航向堯祠,但是遭到了郭榮在汾東的阻截,被迫沿著汾水西岸航行,打算先進平陽城。郭榮遣人涉渡汾西,尋見了郭太,通報此事,郭太讓兄弟放心——「賊若東向,二弟自決,賊若西向,自有為兄在此。」
於是撒出遊騎去,沿著汾水哨探、監視,準備趁著糧食上岸的機會,發動奇襲,一舉而徹底焚毀之。
再說郭榮亦將此信稟報了石虎,石虎便遣人警告郭太,說把你這支機動兵力留在汾西,對於平陽城內的晉寇威脅很大,所以你要以無形之勢四處遊走,以牽絆晉人,待我攻克堯祠之後,便可反渡,再謀平陽。至於那支糧隊,只要他們送不到堯祠,是否進入平陽城,其實關係不大,你可千萬警惕,勿因想要遏阻糧隊而中了平陽晉寇的埋伏啊。
平心而論,石虎雖然殘虐、粗暴,剛愎自用,嫉賢妒能,對於戰役謀劃,還是有一定長才的,有時候只是天生直覺,往往能夠切中肯綮。但很可惜的是,他這番提醒和警告,卻並未能傳入郭太耳中……
郭太率領羯軍中最精銳的三千騎兵,在平陽城的從西北到正南方向游弋,範圍撒得很開。唯獨空出的,只有城池正北方向。但其實郭太也在那兒安排了眼線,目的是引誘晉人出城來襲擊汾水上的浮橋,便可趁機配合主力,將之包夾消滅。
郭太的布置百密一疏,就沒想到陳安會率領精騎出城北走,避過浮橋,兜一個大圈子,再在距離城池將近四十里外尋找水淺處泅渡汾水。趙軍哨探的目光都關注在浮橋附近,再加上陳安善將騎兵,知道該怎樣近乎完美地遮斷戰場,是以陳安北走,繼而渡汾襲擊高梁附近的十萬牛羊,郭太對此幾乎毫無察覺。
所以石虎說這是「郭氏的疏漏」,並非苛責。
但是一連好幾天,數千騎兵不可能始終在平原上晃蕩,總需要安營休歇的機會,否則即便將士還能夠保持戰鬥力,坐騎亦難免疲憊。尤其每日馳驟,戰馬需要消耗的草料很多,不可能隨身帶著,而若放縱坐騎自行覓食,又太過浪費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