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8頁
反覆勸說,劉隗卻不為所動,仍執持重之論,再加上司馬睿自然也沒有刁協的膽量和信心,於是最終還是僅在丹陽國內施行了釋僮之政。
刁玄亮千算萬算,偏偏算漏了一點,即王敦早就想拿這事兒大做文章啦,並且沈充也已秘密潛回了吳興老家。只是因為釋僮之政並未正式波及吳興國,故而沈充遊說周氏族長、吳興內史周札的努力就幾乎泡湯。況且周札也不傻,他說士居你若身在武昌還則罷了,既歸吳興,那你們沈家幹嘛不先動手啊,而要把我周家頂在前面?
王敦、錢鳳幾乎是三天一封信,催促沈充——因為目前的時機再好不過了,王師方與羯趙對峙於河內,根本無暇南顧;而若這仗打完了,王師未受重挫,到時候就有可能騰出手來。一旦建康面對亂事,不向他王處仲求救,卻向徐、豫請兵,而朝廷也應允了,那咱們不就白折騰這一道,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嗎?
沈充無奈之下,只得跑去向周札亮明底牌,說我願意先起兵,懇請周公你繼踵於後,別使我孤掌難鳴啊。周札慨然允諾了。
於是正旦前不久,沈充即在吳興國內起兵,打出誅伐奸賊的旗號,聲討刁協、劉隗十二款大罪。隨即周札也起而呼應,兩家聚兵近萬,北上直取建康。
司馬睿聞報大驚失色,急問刁協、劉隗,當如何應對才是,刁、劉二人也皆束手無策。終究這二位都是文職,從未踏足過戰場,更沒想到行事操切之下,竟然生亂——咱們還沒向吳興下手哪,周、沈兩家怎敢便悍然起兵呢?
劉隗建議急召王敦率兵來救建康,刁協連連擺手說不可:「沈士居本為王處仲參軍,則彼返鄉作亂,其後得無王處仲之教唆乎?倘真如此,召江上兵來,無異於開門揖盜,萬萬不可啊!」
刁協建議,派人去向徐州刺史卞壼請援——「徐方兵雖不多,終為裴大司馬親自選練,既能北破胡寇,又豈懼江南蠻貉啊?雖其不在大王治下,既然相鄰,豈有坐視不救之理?」
司馬睿當時不置可否,等到刁、劉二人退出去之後,他正在扶案凝思,反覆盤算,忽報王導、紀瞻、戴邈、陸玩等諸臣聯袂來拜。
拜見之後,周伯仁開口就問:「吳興亂起,建康兵寡,大王何不急召王鎮南自武昌發兵來援啊?倘若遲疑,只恐賊近城矣!」
司馬睿說我正在研究這事兒——「卿等以為,是召王處仲來,還是向徐方請卞望之來,何者為宜哪?」
王導、周顗等人對視一眼,心說什麼玩意兒,去向卞壼求徐州兵來救?這麼荒誕的主意一定是刁、劉二賊所獻!紀瞻仗著曾經領過兵,打過仗,就先擺手,勸說道:「大王誤矣。大王總督江南,王鎮南在大王麾下,欲其來救,片紙可也。徐方非大王所轄,卞望之即肯來援,也理當先請示朝廷,誠恐來往之間,賊已克建康矣!
「況且王鎮南見在武昌,治舟師,沿江而下,順風順水,數日間便可抵達建康;徐州雖近,其卒須自陸上來,道路難行,反倒遲緩——大王切勿以遠近計算里程啊!」
他這話說得很有道理,司馬睿不禁捻須無語。王導不失時機地加上一句:「方有北方來客,雲朝廷將召卞望之入為尚書,而以阮遙集(阮孚)代之。」
這就等於徹底斷了向徐州請援之路了——恰逢人家換班的時候,卞壼可能正忙著收拾行李要進京呢,逮阮孚初至,情況都還沒摸熟,那誰敢輕易對外用兵啊?
司馬睿無奈之下,只得下令,命王敦急率兵來援建康,剿滅吳興叛軍。同時他還請王導、周顗等人各自寫信,催促王敦儘快上路。
……
再說劉隗返回自家府邸,越想越是擔心害怕。
他同樣覺得向徐方求援,不大靠譜,然而若命王敦東來,會不會象刁協所擔心的那樣,王敦與周、沈叛軍暗中勾結,反倒逼迫司馬睿收回前命,放棄對江南政治的刷新呢?
正當此時,門客賀隰求見,問他今日拜謁丹陽王,有沒有商定什麼辦法來抵禦吳興叛軍哪?
賀隰乃是賀循之子,江東的青年才俊,同時也是裴該的債主——想當初裴該北伐之前,曾經向顧、賀、紀等家子弟商借過不少的錢糧,事後仿佛沒事兒人似的,再不提起……而這些家族,當然也沒有膽量去向裴大司馬索要了。
不過換一個角度考慮問題,裴該雖然地盤兒大了,花費也更巨,暫時確實拿不出閒錢來償還債務;而江東各家豪門倒也不在乎這點點兒錢糧,相反,利用債務使大司馬常記其恩惠,反倒更為有利。
也正因為如此,各家多頭下注,乃遣紀友、賀隰等昔日與裴大司馬同游覆舟山,有這麼點兒交情的青年子弟,入刁協、劉隗門下——因為很明顯,劉大連跟裴大司馬是有聯絡,有勾結的。只是釋僮之令一下,紀友等人就主動閃了——你刀子都動到咱們頭上來了,咱還能幫你辦事麼?唯有賀氏,產業都在會稽,暫時還算安穩,於是賀隰繼續留在劉隗府中,觀望風色。
當賀隰聽劉隗說,刁協建議去請徐州軍來援,當時就急了,連連頓足道:「刁公誤矣!徐方非丹陽大王治下,且雖近鄰,步行而來,必然遲緩,如何能救建康之急啊?如此進言,反顯得二公束手無策,則大王必聽王茂弘等人所言,召武昌兵來——恐怕王鎮南入建康之時,便是二公罹難之日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