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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義急忙解勸道:「王督言重了,郭帥豈能不念大都督被圍郃陽啊,今日召我等來,想是……」
他話沒說完,就被郭默擺擺手給攔住了。郭默面向王堂,笑問道:「聽王督之意,是不肯從我之命嘍?」
王堂哼了一聲,回答道:「郭帥歸附大都督比我等為晚,不知我等自徐州相從,與大都督早定君臣名分,恩義相結,則君親有難,為臣子者豈可無憂?郭帥若率我等往救大都督,自然凜遵鈞命,若只是召來飲酒,且恕末將不能奉陪!」說著話,猛然站起身來,扭頭就要走。
郭默見狀,當即雙眉倒豎,「砰」的一聲,猛擊几案,眾將皆驚。李義趕緊拉扯王堂,就聽郭默喝道:「我早便知道,汝等自恃從大都督於微時,自徐方轉戰關中,我乃後來歸附,故此汝等皆不將我放在眼中!今大都督授某總統頻陽各營之責,然而胡寇勢大,再似汝等這般違令不遵,又豈有勝算啊?!」
王堂正要分辯,就聽郭默又道:「汝等小覷我,大都督須不小覷我。大司馬三軍,論名位我不如陶士行,論親厚不若裴文冀,而大都督不命汝等為帥,而偏使我督前軍,何也?難道汝等以大都督為瞽者乎?!」
謝風忙道:「大都督既然有命,郭帥名位在我等之上,自當凜遵將令,但不知今日喚來飲宴……」
郭默斜了謝風一眼,冷哼道:「今日不過邀來一宴,都不肯從我命勝飲,則異日戰陣之上,誰信汝等肯凜遵我命?!」眼神隨即移回來,緊盯著王堂,問他:「汝可知道,大都督何以命郭某為帥?」
王堂昂著脖子一拱手:「正要請教。」
郭默容色稍霽,環視眾將,緩緩地說道:「道理其實很簡單,汝等多不過鄉下孺子,若非大都督簡拔,將終身勞碌於畎畝之間,安能為將啊?即汝等未從大都督前,郭某便以壯勇事河內裴守,永嘉之亂,自據塢堡,逆胡抗戰……」伸手一指北宮純:「論及與胡寇交鋒次數,對胡寇底細之明了,在座唯北宮將軍才略可與某相拮抗!」
北宮純微微苦笑,拱手道:「我豈敢比肩郭帥……」
郭默還是緊盯著王堂,偶爾拿眼角餘光去瞥謝風和一直不說話的陸和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甄隨在大荔,軍不如我等之盛,則將來救援郃陽,與大都督內外夾擊,共破胡寇,當以我等為主力。然而胡寇甚眾,數倍於我,若不能洞悉其情,安有勝算?我與胡寇在河內交鋒,前後五六年,大小仗不下百數,自能知其所長,及其所短,汝等又如何?」
一瞥北宮純:「胡有何長,亦有何短,北宮將軍可說於這莽夫聽。」
北宮純臨陣雖勇,但個性卻柔——主要是多年來受洛陽、長安的公卿壓制,乃至於後來被迫投降胡漢,遭受各多冷眼,早就把他的稜角給磨平啦——怎敢在這個時候去接郭默的話?趕緊拱手道:「末將愚魯,還請郭帥指教。」
郭默呵斥王堂道:「汝願聽,便即坐下;若敢違命,難道以我之刀為不利乎?!」
李義和謝風一左一右,拼命拉扯,才把王堂給按坐下來。郭默這才豎起手指來解說道:「在某看來,胡之長有三。其一,士卒悍勇,往往少年時即習弓馬,非我等麾下將吏可比。實言告汝等,今大司馬三軍,能以同等兵數,與胡寇相鬥而不落下風者,唯大都督部曲營,與甄隨麾下精銳,余皆不及……」
王堂一梗脖子,似乎有話要說,但最終卻還是咬牙給咽了。
就聽郭默繼續說道:「其二,胡寇多騎,唯『涼州大馬』可與拮抗,然我部涼州騎兵數量,卻又遠不如胡。其三,為將者多屠各顯貴,及匈奴宿將,本是一家,戰法嫻熟、配合默契,非我等天南海北之人,臨時拼湊之軍可比……」
謝風插嘴道:「郭帥所言是也,但不知胡之短又如何?」
郭默嘴角略略一撇,回答道:「胡之短亦有三。其一,輕忽糧運,士不得飽,乃慣以搶掠以充軍實,並提振士氣。然今馮翊郡內,百姓多歸民屯,人退入城,糧收歸邑,則胡寇野無所掠,糧秣日蹙,人心必不齊矣……」
其實這倒並非是胡漢政權獨有之弊,而是封建時代軍隊傳統的弱點。這年月除了裴該之軍——也不敢說全部——外,對於底層士卒的供奉向來都是不足的,往往每日兩餐,勉強得飽,兵器、鎧甲,都使自籌,所以搶掠就成為提振士氣,乃至於加強士兵個人武裝的最重要途徑。這樣的軍隊,搶得飽了,自然越戰越勇,但若是有一段時間無從搶掠,實力就可能下跌,士氣也容易渙散。
「其二,胡兵品流複雜,有屠各、匈奴、六夷,乃至降胡之晉人,若各成一軍,則難成陣,若散歸各營,則亦生亂。是以有雲,晉但堅陣,胡難摧破。
「其三,由此兩端,胡雖剽掠如風,但不耐久戰,稍受挫折,便亂陣腳。以是我等當胡,不可浪戰,而當以堅陣正面迫之,出奇兵抄掠其後,徐徐侵削其勢,然後可以成功。」
說完這幾點後,郭默略略頓了一下,隨即環顧眾將:「大都督付我西路總責,統領各營,應使勇者不獨進,怯者不敢卻,當守則守,當退則退,當徐則徐,當急則急,人人聽命,始有勝算。則若我進軍徐如林莽,而汝等或自恃勇銳,或心憂大都督在郃陽,違命而前,哪裡還能有勝算?今一盞酒都不肯勝飲,異日戰陣之上,何能令行禁止,唯我所命是聽啊?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