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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敲打一番眾將,隨即便說:「故我前從陶司馬計,欲待敵來,半渡而擊。卿等不必懼胡,然亦不可輕胡,大處著眼,小處著手,臨陣不急不徐,靈活應對,方可保安。」特意關照陸衍:「卿守浮橋,肩負之任甚重,尤須謹慎。」
可是等到劉粲真的領兵從延壽城跑回來,裴該卻急命陸衍率「蓬山營」後撤,給他讓開通路,使得劉粲順利而入偃師,這又是為什麼呢?
裴該暫退,還真不是怕了劉粲,而是因為——哨探來報,胡軍呼延晏部自弘農方向洶湧殺來,前鋒已然逼近了洛陽。
第四十章 清君側
劉粲盡搜國中,得七萬雄兵,號稱二十萬,沒有全數自孟津南渡,主要是為的趕時間。既然聽說晉軍後方不穩,糧草捉襟見肘,那麼就必須抓穩這個戰機,儘快進入洛陽盆地——是當即發起猛攻還是深溝高壘,長期對峙,這年月信息搜集手段落後,消息傳遞速度緩慢,總得靠近了才能詳細謀劃啊,隔著條黃河是什麼都算不清的。
然而黃河水流湍急,逾越不易,即便是孟津這種名渡口,七萬大軍也不是可以輕鬆得渡的,部眾越多,輜重也多,則渡河的速度就會越加迂緩。故此劉粲才自將兩萬精銳渡過孟津,而命呼延晏率餘部從上游的茅津、浢津等處先渡,經弘農郡從陸路趕來會合。
呼延晏所率兵馬不如劉粲部精銳,但是數量很龐大,根據徐州方面的哨探回報,起碼在三萬以上(確數則是五萬左右)。裴該生怕當自己隔著汜水正與劉粲對攻的時候,突然間呼延晏率部從側翼殺來,到時候形勢難以預判,局面必然被動,故此他才暫釋偃師之圍,向東方後退二十里地紮營。
然後裴該便遣人去洛水南岸與祖逖聯絡,並且召喚成皋留守兵馬西進增援——不過你們先不必到我這兒來,趁機去把孟津給我奪下來,並且封住嘍再說。
裴該預想中,最終的決戰地點,大概就在這偃師城下吧。
劉粲進入偃師的第二日,呼延晏親率前軍數千騎也趕到了,同時洛水南岸出現了豫州軍的旗幟。不過劉粲才剛渡過洛水,就如同前幾日在汜水上那樣,把浮橋給燒掉了,預估祖逖要被迫向上游迂迴二十里地,在訾城和黃亭附近涉渡,進而與徐州軍會師。
劉粲才待召集呼延晏等眾將商議,如何與晉軍決戰——我部雖然受挫,但既得增援,數量還是占據上風,勝面也不算小——誰想呼延晏卻又給他帶來一個壞消息。
呼延晏請劉粲摒退眾人,壓低聲音對他說:「皇太弟在華陰,恐有異動……」
劉乂、劉丹等人率領殘兵敗將,從成皋關上退下來,快馬而西,竟然途經整個河南都不停留,一口氣跑到弘農郡最西面的華陰去了。本來晉將宋哲守備華陰,完全可以將其封堵在華山以東,誰想宋哲是個草包,一見胡漢旌幟,便即落荒而逃,使得劉乂得入華陰,終於有了個歇腳的地方。
隨即劉乂便遣使去聯絡身在馮翊的劉曜——弘農和馮翊僅隔一水,華陰和馮翊郡治臨晉,直線距離也還不到六十里地,通傳消息很方便。他具體跟劉曜說些什麼,無人知曉,但在華陰城中召集眾將吏商議下一步的對策,卻是瞞不過有心人的。其後不久,呼延晏遣別軍往攻華陰,結果被劉丹當場就給收編了,其中有幾名胡卒受人所遣,悄悄逃回來向呼延晏稟報,呼延晏不禁大驚失色。
……
那麼劉乂、劉丹他們都商量些什麼呢?據說御史大夫陳元達、金紫光祿大夫王延和前太尉范隆都說:「相國前將老弱予殿下,本欲坑陷殿下,今殿下既敗,豈有不趁機使靳准等奸賊進讒以害殿下之意乎?此晉寇大舉逼侵之時,國家危急存亡之秋,而陛下沉溺於醇酒婦人,王沈、宣懷等竊柄於內,相國、靳准等擅權於外,不納忠言,殺戮大臣,尚欲動搖儲位,長此而往,恐即光文皇帝之陵寢都難得保安矣!」
其實國家怎麼樣還屬次要,關鍵這些人雖然不算劉乂黨,但多次直言進諫,跟靳准、王沈等人可是結下了深仇的,要不然劉粲也不會派他們輔佐劉乂,想要將政敵一網打盡——等到劉乂戰敗,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抹掉他「皇太弟」的冠冕,至於那些副將,還不該牽幾個出去餐那項上一刀,當替罪羊麼?對此眾人也皆心知肚明,本想按照劉丹的謀劃,尚有反擊之力,誰想陰溝水畔一戰,就把他們的念想給徹底打癟了……
因此眾人都勸劉乂趕緊去跟劉曜聯絡,好倚劉曜為援,對抗劉粲。范隆說了:「相國所忌者,唯殿下與始安王,合則尚可挫其奸謀,分則必死!」從前劉乂在平陽,雖然掛著「皇太弟」的頭銜,其實身旁全都是劉粲的耳目,他就不可能去跟常年出征在外的劉曜勾結,天幸這回離京,機會來了。
因此劉乂就問了:「若得始安王為我助言,乃可安然返歸平陽否?」
王延連連搖頭:「殿下尚奢望回歸平陽乎?若歸,必為靳准所害!」
陳元達嘆了口氣,緩緩地說道:「臣料此時,相國必然已得我軍敗報,或授意靳准彈劾殿下,且召殿下返都。殿下若歸,即不為其所害,儲位恐不能保;若不肯歸,彼獠必以抗旨之罪,發兵以攻殿下……便始安王肯為殿下言,又能濟得甚事?」
劉乂不禁潸然淚下,當即拜倒,說:「還請諸公救我性命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