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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即一梗脖子,說:「若甄將軍必要去時,可先取了胡某首級,踏屍而出轅門!」
甄隨怒不可遏,當真把腰間佩刀給抽出來了,朝著胡焱脖子上一比劃:「汝真以為我不敢殺汝麼?!」胡焱兩條腿已經開始哆嗦了,嘴上卻還硬挺:「甄將軍殺我,我必得旌表、撫恤;若縱將軍出行,恐怕亦難逃一死,且將連累家人。」
諸將在旁邊兒瞧著甄隨的眼神,貌似是真起了殺心了,無不大恐,紛紛衝上前去,或抱腰,或攬臂,請將軍您千萬三思、三思啊!
甄隨氣得當即抬起腳來,便將胡焱踹翻在地,但他還真不敢踩著胡焱出營……就算他敢,身後的士兵敢邁過軍司馬跟隨嗎?退返營中後,他一直等到晚上,這才命親衛拆開營後木柵,潛行出去。原本心想,我先領著幾千人渡河,難道你們在後面敢不跟過來?
誰料想全營諸將,幾乎全都是胡焱的眼線,甄隨跑出去還不到百步之遙,就見胡焱匆匆策馬而來,又再橫在面前。甄隨這個氣啊,卻也無法可想,只得惡狠狠地對胡焱說:「他日得了機會,我必殺汝!」
他為什麼那麼著急要領兵去救援平陽呢?因為估摸著裴該這回未必會派自己為帥,而將委任他人……我若是不造成既成事實,估計長安很快就會下令王澤或者莫懷忠領兵,而召我折返回去啦;更可能是另委統帥,與軍令同時抵達夏陽。
不過再一琢磨,誰來也壓不住老爺啊——除了陶侃那老東西。然而陶侃身為司馬,要統籌全局,除非主力征戰,他估計不會輕動;郭默亦然。那麼除此二人外,還有誰了?誰來我都能以刀威嚇之,讓他把兵權轉交給老爺。
就這樣咬著牙硬挺了好幾天,突然間得到傳報,說:「大都督親至夏陽。」
甄隨當場就蒙了——大都督這是幹嘛來了?難道他打算親征不成麼?
……
裴該真沒打算親征,秋收在即,他要在長安城內統籌全局。等到秋收之後,石勒或派兵增援石虎,或在東方發起攻勢,到那時候,兵精糧足的大司馬三軍,才有可能全力東援,或者北向西河、太原。唯主力調動之時,他大司馬、大都督才有親征的必要性。
但在秋收之前兩個月,其實裴大司馬還是能夠擠出點兒空閒時間的。就理論上而言,只要政府架構相對完善,各部門主官能力尚可,又不習慣於推事卸責,則執政只抓大局,還不至於會累得跟死狗一樣。
史上素傳勤政之帝王有三,即秦始皇、明太祖和清雍正,原因都在於君主大權獨攬,相權近乎虛設,但這樣未必就能把國家給搞好嘍。倘若以人臣比類,曹參「日夜飲醇酒」,一隨蕭規,而天下治;諸葛亮「罰二十以上,皆親覽焉」,導致自其死後,蜀中無良臣繼之,日衰日蹙,終於覆滅……
所以裴該趁著收穫之期未至,是可以偶爾出趟遠門去散散心的。當然啦,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散心,一是掌控軍隊,避免甄隨「獨走」——那傢伙是什麼德性,裴該能不清楚嗎?早在命其統軍北上夏陽之時,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;二是臨近上郡,以覘虛除部動向。
倘若虛除權渠南下侵擾安定郡,那在遊子遠直入上郡,圍魏救趙之前,還真是拿他沒招兒,只能儘量堅壁清野,減少損失;倘若東向高奴,守備的晉軍頗可以抵禦一兩個月,裴該就有必要去探查其情,以決定是否要派兵增援了。
故而一得到石虎揮師南下的奏報,裴該當即率三百親衛騎兵離開長安,直向夏陽。近四百里地,快馬三日便至,隨即進入營中,安排東渡救援平陽之事。
甄隨當然會主動跳將出來,請求擔任領軍主將。裴該搖頭道:「虛除方欲侵我,多半會東向高奴,此去高奴,山高路險,非甄將軍在側,不能助我決算也。」我不是想把你趕回長安去,而是要你呆在我身邊當參謀,這種安排,你總應該能夠接受得了吧。
「且待收穫,糧秣豐足,大軍或將東出向敵,先鋒之任,也非甄將軍不可。」同時再給你開張空頭支票。
甄隨懇請道:「末將只願北上,以當石虎——那小賊素稱善戰,前破拓跋大軍,倘若不能與之沙場決勝,臨陣取其首級,末將實在心有不甘啊。」
裴該笑道:「將來東出,所當者或為石勒也。卿以為石勒與石虎,孰強啊?且卿昔日在沁水為石勒所敗,難道就不想復仇麼?」
這一刀子直接就捅甄隨肋眼上了——他當然想要找石勒報復前仇啊——當即啞然。裴該不等甄隨斟酌利弊,想明白了,就先伸手一指王澤:「卿可為將,莫懷忠為副,去救平陽。」隨即便問:「東渡後循何路而行,卿等可有籌算麼?」
王澤拱手道:「前日樞部之謀劃,是命我等在嫻熟山地行軍、作戰後,即北向採桑津涉渡,然後東逾山而抄至平陽之北。倘若石虎未能破壘下平,乃可繼續封堵之;若彼已破壘下平,永安難守,則必前圍平陽,我軍可斷其後路,嘗試圍殲之。
「奈何石虎所來甚為迅捷,我軍訓練未完,恐怕難以長驅而向山地。故而末將以為,應當持重,即自夏陽涉渡,緣山而北,先往平陽與劉將軍會師,再定行止為好。」
裴該點一點頭,隨即便說:「我來前與樞部郭、楊等商議,則若石虎未能攻拔山南壁壘,還則罷了,一旦破壘而南,可以進圍平陽。平陽城高堞密,足以恃之相抗,劉央等多半會入城固守,以待增援。石虎新得鮮卑牛馬無算,其軍中騎兵必多,或將繞城南下,抄掠鄉間,倘若迫近臨汾、絳邑,導致二城有失,局勢便岌岌可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