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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「當急遣使長安,請天子詔,留我等在中原,如此則無為叛臣之虞也!」

    祖逖先是點頭,隨即卻又提出自己的疑慮:「豫州喪失,還則罷了,卿在徐州經營數載,根基深厚,積儲亦豐,若為建康取去,只憑河南焦土,恐難支撐數萬兵馬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說了:「此亦無可奈何之事,且若我等行動得快,天子下詔,仍留我等青徐、兗豫都督號,則二州未必便失。」

    祖逖猶豫道:「前此用文約之計,遣使往長安去,求天子授節,遲至今日,尚無消息……則天子詔可急得否?」

    裴該笑笑:「祖君心亂矣,秋毫即在睫前,竟然不見……」

    為什麼咱們遣使長安,請求授予節杖,卻遲遲得不著回復?那是因為往長安去的直線道路不通啊,被迫只得南返襄城,從荊州北部兜個大圈子,經宛縣而奔武關,才能抵達潼關——當初司馬鄴從洛陽逃往長安,就是走的這條道兒——此後劉乂占據了華陰,堵住了西入關中的通路,那使者估摸著得還再往遠路繞……這會兒他到沒到長安,見沒見著天子,都不好說。

    但如今河南、弘農兩郡中,已無成規模的胡漢兵馬,而劉乂要回平陽去「清君側」,也必然離開華陰——即便他還留在那兒,幾千喪敗之卒,有何可懼?咱們可以從洛陽直線向西殺去,那距離不比從這兒到建康來得近便些嗎?等到覲見天子,求下詔書來,估計咱們不奉命的消息也就才剛傳回建康,王導他們想向江北動兵,難道不需要再準備、組織麼?  

    祖逖恍然大悟,不禁訕笑道:「方寸已亂,竟思不及此,慚愧啊。」

    裴該心說你沒啥可慚愧的,你以為就這幾分鐘時間,我能把方方面面都考慮清楚嗎?關鍵你雖然對於政治鬥爭也不算是個雛兒,但一則平素就沒把精力花費在勾心鬥角上,二來當局者迷,對於建康那票官僚也還存著些幻想;我就不同啦,根據史書記載,早就把那些無恥嘴臉看得一清二楚,後來你祖士稚是怎麼憂憤而死的?郭默、蘇峻又為什麼要造反?雖是後車,這轍印盡在我腦海之中,豈會不事先便加以考慮?

    再加上裴嶷那廝也不是個尋常貨色,陰謀詭計不多,應付朝堂紛爭、各類掣肘,倒頗有遠見,所以我早就跟他反覆謀劃了很多回啦,因有腹案,才不至於臨時抓瞎。

    事實上,退兵的詔命本在我等意料之中,只不過總以為得等偃師大捷的消息傳回去,建康政權才會忙不迭地行此下策——沒想到他們動作那麼快,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打算給我們留啊!若待捷報傳至建康,才始下令退兵,估計北伐軍前鋒都已經入關了,所以當時論及此事,裴嶷就笑笑,說:「不足為慮。」到時候天子詔命,還不比你琅琊王的鈞旨管用嗎?

    既然對方先手一步,那裴該就必須得急作回應。難道他真捨得徐州的基業被江東所奪,到時候幾萬兵馬都要寄食於人嗎?況且徐州兵雖然多非徐州本地人,目前家眷可基本上都在徐州,倘若徐州易主,裴該還怎麼保證這些兵將的忠誠心呢?  

    所以裴該先提醒祖逖,要有砸爛罈罈罐罐,另謀出路的打算,但隨即就說了,只要咱們動作夠快,徐、豫未必就會丟。若得天子首肯,建康政權就不敢再明火執仗地侵擾江北啦——真要有抗旨的決心,那票官僚早就把司馬睿扶上皇帝寶座了,不至於眼巴巴等著長安陷落,司馬鄴被俘。

    就聽祖逖說道:「河南尚未底定,又關係運路,不可輕棄。如此,文約且守河南,我自將兵西向弘農,尋機入關……」

    裴該擺擺手:「不可,還當由祖君鎮定河南,該西入關中才是。」

    祖逖問這是為什麼呢?河南中州之地,距離你的大本營淮陰,比距離我的大本營譙縣要遠得多,而且目前兗、豫府庫多空,後繼糧秣全得靠你徐州發運,則你留在河南比我要有用得多呀。

    裴該笑笑,豎起三枚手指來:「只因三事,故當由該入關。」

    第一件事,豫州軍品類複雜,就象裴該剛才說的,那些塢堡主若聽聞退兵之命,他們還願意再跟著祖逖嗎?「若祖君施以威壓,或可使彼等滯留河南,然若再驅彼等西進,其誰願從?」

    祖逖臉色一青,默然不語。

    第二點,裴該說了,我騎兵比你多,方便長途奔襲,儘快入關——「前曾與祖君言,郭思道引北宮純來歸,所部皆騎,再加本部騎兵,須臾可得三千。今我等與建康只爭朝夕,若我先入關,則建康圖謀俱成泡影;若建康先傳檄污我等為叛,恐我與祖君俱死無葬身之地矣!」  

    最後是第三點:「關中形勢,前亦與祖君明言,索巨秀擅權而南陽王(司馬保)割據,公卿各懷私意,罔顧公事。若入關謁見天子,而索巨秀以為唯斷我等根基,始可歸服於長安,且置彼股掌之上,則必敷衍,不肯遽下詔命,設或如此,祖君可有良策應對?」

    祖逖搖搖頭,隨即問道:「文約有何計?」

    裴該說我沒啥計,不過兵來將擋,水來土屯,隨機應變罷了——「然該終為上品豪門、爵封郡公,先父遺澤,遍植朝野,且昔日曾有尚主之議……索巨秀何如人耶?其專擅朝政,不過恃力而已,未得眾心。今我提兵入關,其勢不足敵我,其威不足凌我,乃可折衝於樽俎之間。」

    裴該光說自己家門高,身份貴,其實是在暗示——祖君你身份不夠與索綝相拮抗啊。范陽祖氏不過地方豪族罷了,比關西的索家強點兒有限,那麼如今索綝名位大大高過於你,你在他面前抬得起頭來嗎?你要怎麼跟他打交道?除非兵戎相見,但你能夠下得了這個決斷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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