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1頁
雖然一力攛掇司馬睿踐位稱帝,紹繼晉祚,但在座官僚也都存著狡兔三窟之心,是不敢把事情給做絕了的。
於是最終決定,以司馬沖行為不檢為由,廢為庶人,別以西陽王司馬羕次子司馬充承襲吳興王爵。
——西陽在豫州弋陽郡,故而司馬羕早早就渡江歸藩了,華朝建立後,被降封為西陽侯;其世子司馬播亦從,但次子司馬充卻出仕建康,仍舊留在江東。
然而裴氏表態,我只要衝兒,不認這個什麼司馬充,就此於吳興王府中別闢一院,讓她繼續撫育司馬沖,教書習字。司馬充每常往問起居,裴氏卻始終不見。
這也是後話了,且說石頭城被圍兩個月後,傳來馬雄、張健、管商等盡皆覆滅的消息,蘇逸乃不能守,城破被殺。隨即蘇碩亦被俘虜後押赴建康,斬首於市,建康百姓分割其肉,頃刻便盡。司馬睿這才從於湖啟程,返歸已然近乎一片廢墟的建康城。
王敦立此大功,自然復荷重賞,他趁機排除王導等人的意見,命冠軍將軍趙胤率五千兵馬留守建康,鄧岳領三千軍駐守石頭。
王處仲本來想在建康多留些時日,以鞏固城防與自家權勢的,可惜席不暇暖,便得到消息,說漢中軍出沔水攻打荊襄,王廙和司馬承俱不能御,於是被迫匆匆率領舟師,西歸武昌。
……
漢中軍東進,這個計劃其實早就定下了。
楊虎痛恨王廙,乃反覆向陶侃請命,一等巴氐退去,漢中無警,便當逆沔水而出,去取魏興。對此陶瞻也說:「故漢之時,魏興、上庸、新城本屬漢中,其後魏、蜀相爭,孟達以三郡降魏,遂使分裂。三郡北憑南山,東接荊山,自山地而入平,得之乃可威脅荊襄,失之而使漢中天險不完——勢當取之。」
因此陶侃承諾,等打敗了巴氐後,稍稍休整一段時間,便當揮師向東。可是這邊兒正要動手呢,忽然傳來朝命,說蘇峻方造亂於東,此時不宜東出威脅王敦的後路。楊虎等對此紛紛表示難以理解,陶侃笑著解釋說:「此朝廷欲撫安南人之心也。」
一直等到裴氏脫難的消息傳到洛陽,就此也得知了蘇峻已死的消息,明白東南的亂事不日將解,於是朝命將幽囚已久的蘇峻次子蘇孝明正典刑,同時遣快馬前往漢中,通知解除禁令。陶侃乃命以楊虎為先鋒,毛寶率後軍,發兵七千往攻魏興;同時司州方面,駐守上洛的天武軍,也派出劉遐率一旅之師南下策應。
華軍來勢洶洶,王廙則驚駭莫名。那邊王敦才剛返回武昌,就聽說了司馬承在南鄉為劉遐所破,而王廙調集江陵附近的兵馬,並請湘州軍來援,才剛抵達新城而已——魏興、上庸,已盡為華人奪取。王敦便欲發兵往救,錢鳳卻說:
「陶侃此來,為奪三郡也,以地勢論,三郡合歸漢中,為敵所必取者。我方東征破賊,士卒疲憊,喘息未定,實不宜遽當華寇之鋒芒。以臣之見,可發兵助譙王(司馬承)守襄陽,命令弟世將(王廙)退兵至荊山。若華人得三郡即止,則以今日之勢,只能予之;若其不止,方可復謀遏阻其勢。」
王敦無奈之下,也只得信用錢鳳之言,只可惜消息遲到了一步,楊虎、毛寶已經在築水上大破荊湘聯軍,王廙率先棄軍而逃,全靠湘州刺史應詹苦戰斷後,才避免了全軍覆滅的噩運。隨即華軍便又逼退應詹,奪取了新城郡,倒是就此而止,不再繼續向荊襄腹地挺進了。
只是朝廷並未將三郡劃歸漢中,而仍舊置為荊州,任命裴開為荊州刺史,劉遐、楊虎領兵鎮守——趁機將楊虎調離了漢中郡。
這就已經到了十月份了,雍州方面,遊子遠早至延安,復向膚施,旋即召聚周邊戎部,命其合兵萬餘,並華軍兩千,浩浩蕩蕩北向美稷殺來。晉陽和鐵弗方面,也按期發兵相助,夾擊殘漢政權。
這確實打了劉曜一個措手不及。
劉曜知道,華人既已滅羯——雖說他得著消息,整整晚了四五個月——很可能謄出手來,發兵進攻美稷,可惜自家兵寡力微,於此幾無應對之策。為此與部下商議,台產建議說應該趁著拓跋兩分,無暇顧我,咱們先攻取鐵弗部,謀奪水草豐茂的肆盧川,然後再拉攏周邊部卒,並與某部拓跋交好,唯此或可抵禦華軍之侵也。
然而羊彝對此卻連連搖頭——他最近跟台產爭權,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,並且幾乎凡遇事,必定一個說東,一個說西——道:「鐵弗之力,雖稍弱於我,然非旦夕所可平者,倘若戰事遷延,反弱我勢。且我與劉路孤素結盟好,倘若背盟而攻之,各部皆疑,將來還肯為我之助力嗎?
「而今拓跋分為東西,我等實處其間,若從呂則背劉,從劉則背呂,事到臨頭,豈容兩袒?恐怕華人未至,而鮮卑兵已先入於美稷矣——台公之言,實不可聽!」
其實最早打鐵弗主意的就是羊彝,當時是台產以立足未穩,兵數不足等理由加以阻撓;如今既然台產改口,說去打鐵弗,那麼羊容叔自然要收回前言,以與之背道而馳了。
但是羊彝所言,也並非沒有道理,因而劉曜就問他了:「若台卿所言不可用,則容叔又何以教我啊?」
羊彝回答道:「美稷尺寸之地,實難復興舊業,如臣此前所言,唯有西取河套,可南避華寇鋒芒,北收草原諸部,即便不能重歸中原,亦可王於塞外。雖然,賀蘭氏在西,河套不易取也,然終好過遽與鐵弗相爭。臣請往說鐵弗,並力封鎖黃河,以防華寇西渡,大王可遣人西行,勘測道路,並覘賀蘭動靜,以備非常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