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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被迫使來,大出張貉意料之外。張貉又是個腦筋不甚靈光的粗人,當即就傻了,懷疑自己眼花,產生了幻覺……心既不定,出招便慢,被王澤一連數矛,殺得他只有招架之功,沒有還手之力。再加上他衝鋒過猛,身旁缺乏親衛遮護,於是一個不慎,竟被一名小兵從側翼奮起一矛,刺穿了張貉的披膊,雖然沒有傷筋動骨,大臂上也難免火辣辣的疼痛。
張貉知道不妙,一招錯手,步步皆慢,再難扭轉敗局,遑論搶回先手?被迫覷一個空檔,閃開王澤,朝向原出發地便即策馬而遁。張貉這一退,挫動原本便已士氣低迷的羯兵,當即陣列崩潰,四散而逃。
王澤也不追趕,急忙勒束部卒,前去追趕主力——這會兒可不能耽擱啊,幸好只是張貉,即便自己沒玩兒什麼「鐙里藏身」,也頂多跟他打個平手,而若是石虎追上來……王澤都不敢設想!
且說張貉方敗,馬馳便到,問張貉:「戰況如何?大王要聽回報。」張貉大喘著粗氣,回答道:「戰況……尚可,尚可,汝可歸報大王,我將急前,與郭將軍夾擊晉寇,必能將之牢牢牽絆住,以待主力來援……」
第四十一章 不做替罪羊
且說段明義率領千餘精銳,當先突圍,順順噹噹地就穿過了羯兵堵截南壘的營盤。可是段明義想起臨行前王澤的交待,這破圍越是輕鬆,他心裡就越是打鼓——沒道理啊,即便部分兵馬被抽調它往,正面攔截之勢也不應該如此貧弱……
羯兵要真這麼弱,我軍早兩天就全面反擊了,說不定還能生擒石虎!
關鍵此番闕圍設伏,本乃石虎臨時起意,缺乏詳細規劃,再加上軍隊組織力——起碼是部分隊伍的組織力——並不甚強,你要士卒們演戲演得象,怎麼可能嘛!後世演義小說中動不動就是什麼「詐敗而走」,然而歷史上即便齊軍真敗,曹劌還要「下視其轍,登軾而望之」,反覆觀察後才確定追擊,真當詐敗誘敵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?
所以前進越是輕鬆,段明義心裡就越是沒底,感覺將軍所言無虛,羯賊在前面必有埋伏。然而事已至此,不可能再轉身折回了,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,也只能硬著頭皮闖蕩過去!
段明義心說我受王將軍大恩,從一介北虜,晉升為軍中部督,麾下將近千人,擱從前就是督護一級啦,若還在鮮卑段部,都夠資格被族屬稱呼為「大人」了。尤其大都督下令諸將改籍,我也把戶口遷到了安定陰密,而且根據營司馬的指點,自稱什麼姬鄭共叔段的後裔……
從此以後,本人不再是狄、夷,乃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,周王室之苗殷!這假戶口本兒完全可以傳諸子孫,絕不會有人來挑刺兒!
當然啦,前提是大都督得一直當著權才成,還有就是——自己不能貪生怕死,不能違犯了軍律!
總而言之,我當年兵敗陷身於羯,就該死了;好不容易逃出來,卻不能回歸幽薊,被迫流落中原,與流民、乞丐為伍,那會兒也該死。實話說初投北伐的裴軍,純粹撞大運,只為那一份糧餉……蒼天庇佑,我未入胡軍(雖然分屬不同陣營,段氏和胡漢卻很少直接衝突),未入祖軍,而是投到了大都督和王將軍的麾下!
反正早就該死了,即便今日戰死沙場,那個什麼馬皮裹屍,又有何憾啊?!不管前面是否有埋伏,我都要拼力殺出一條血路來,以使王將軍和主力部隊遁出生天。前方若有陷阱,我便以身填壕、鋪路;前方若有牆壁,哪怕精鋼所制,哪怕自己頭破血流,腦漿子流一地,我也要撞出一個缺口來!
既然下定決心,心中便即坦然,而且就連神情都放鬆了不少。他策馬緩馳,部下將兵在後面小跑跟隨,突出去大概四五里地,略微休歇片刻,探問後面消息。得報說主力已然都突出來了,即將趕上——其實遠遠地望見旗影不亂,便知分曉——至於斷後的王將軍,貌似遭逢了攔截的羯軍,正在廝殺當中。
不過王將軍也遣人來傳報,不必理會他,若能突出全軍,段明義便是大功一件,升任營副可期!
段明義打點精神,招呼士卒起身:「也歇得夠了,下一程當再急奔五里,直向西南方向。我知汝等多數囊中水盡,且待臨近汾水,自可暢飲!」
等看士卒全都抖擻精神,站將起來,並且隊列嚴整,而且主力也將將要追近了,段明義這才一揮手中長矛,驅策戰馬,向南馳去。
行不多遠,忽見地平線上隱約現出無數旌旗來,多數色黑,繪製各類飛鳥圖案,正乃羯趙旗色。段明義早有準備,並不感到驚慌,反倒因此而興奮起來,只覺得渾身血液都開始沸騰——「果然不出王將軍所料,段某建功立勛,便在今日!」當即招呼部下:
「我曾聽一個和尚說,人死非如燈滅,輪迴還有來世,只須死得其所,心中無憾,此生罪孽,便可洗清,來生托到太平時節、大富大貴的人家——汝等可有憾麼?有憾早說,無憾便可隨我衝鋒!」
他這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野狐禪,平素未必深信不疑,此際卻希望確是真理。當下以此虛言來鼓舞士氣,兵卒們都說:「我等無憾,願隨部督殺敵!」也有人嚷嚷:「阿爹(老娘、妻子、小兒等等)已在關中,有地耕,有飯吃,我省下賞賜,還能與他做件新衣,尚有何憾啊?今若死在此處,他連地也不必種了,吃我撫恤,少說十年!但部督往何處沖,誰敢不跟,便是野狗養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