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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後,甄隨擊破應詹,遣歸蠻兵,亦向武昌而來,得訊大怒,說:「陸衍好不濟事,這般坐守之寇,竟然都拿不下嗎?」即命士卒砍木做筏,堆滿柴草,點燃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往武昌附近江面上漂去,然而王敦嚴加戒備,亦使火筏不能建功。中游的戰事,就此陷入膠著狀態。
然而此時,陶侃已率船隊逼近了建康,沈充拼死來拒,但船數既寡,又當下游,根本就抵擋不住。最終他被迫乘坐小船,東逃到丹徒上岸,隨即領著數十家兵,逃回老家吳興去了。
剩下鄧岳獨木難支,被陶侃水師封鎖江面,先破白鷺洲,復壓縮於石頭城內。隨即水師便一船一船地,把江北華軍陸續送抵了南岸。
消息傳來,庾亮還欲奉司馬睿南逃吳興,往依沈充,但司馬睿卻說:「大勢已去,何必再讓孤受此顛簸奔躥之苦,江湖亡命之累呢?且沈士居豈是可信之人?!」正好華朝的勸降使節也到了,正是那位當年從建康狼狽逃躥出去的劉隗劉大連,他拍著胸脯保證,絕不會傷害司馬睿一家,司馬睿乃道:「大連我故吏也,絕不肯欺我。」就此肉袒自縛,領著王導、周顗等人出降了。
庾亮本不願相從,還打算孤身落跑,劉隗派人去安慰他,說:「元規昔日寬縱之德,令弟稚恭已明告於我,則我必有報元規,不使罹罪——然元規若走,吾無能為力矣。」庾亮這才跟隨在司馬睿、王導身後,同往華營而去。
陶侃棄舟登岸,旋即出迎,親解司馬睿之縛,說:「微大王,臣無今日;且大王雖然拒江抗命,實為宵小所挾,非本意也。」司馬睿流涕道:「吾實感念陶公厚恩……」
他也明白,倘若華軍主將不是陶侃,而是那票北人——尤其是出身低微,從前不識其名,跟著裴該才得榮顯的北方將領——多半一登岸就會直接殺入建康城,而不會先派劉大連來勸降了。
陶侃言及「宵小」之時,王導、庾亮等皆不敢抬頭,且面有愧色。隨即陶侃左右望望,問:「吳興王(司馬充)既在,何不見太妃啊?」不等司馬睿回答,他急忙又道:「也是,吾當親往拜謁太妃。」
臨行前商議如何處置江南諸人,裴該的意思很明確:「南人任卿所為,北人皆當送歸洛陽,由朕處置。」他不打算多所屠戮,尤其王導等人勉強也算可以受任郡縣的人才了,殺之可惜;則僑客只要全都押歸中原,而又不許歸籍,別擇地方安置,就等於掘了他們的根啦,還能夠再形成一大勢力,從而影響到國計民生嗎?
從此天下,唯有太原王,而再無琅琊王也。
至於南人,主要指的是江南豪族,那根兒就不怎麼好掘了,只能先阻止他們奪占僑客北歸之後空出來的土地,再設謀徐徐削弱之。倘若過於苛待南人,恐怕會引發江南地區的局面長期不得穩定,甚至於南北之間的仇恨——你光顧著老百姓沒用啊,老百姓太容易被地方豪族所裹挾了。
然而陶士行本身就是南人,則他不管是出於公心也好,為報私仇也罷,想要挑一些豪族出來顯戮以立威,裴該是樂見其事的。
此外,裴該特意關照陶侃,說:「絕不可傷及朕姑母,當奉其還洛,與朕相會。」
所以陶侃在受降之後,領兵進入建康城,就第一時間跑去吳興王府別院,拜謁太妃裴氏。裴氏命裴仁出來擋駕,說:「晉已亡,則吾唯一老婦而已,豈能克當陶公之拜啊?」陶侃請裴仁轉述其言,說:「夫人為天子姑母,天子無日不思念夫人,乃至垂泣,於其孝心,臣等亦感同身受。天子有命,請夫人過江,赴洛相會,夫人勿辭。」
裴氏回復道:「我司馬家婦人,不應再歸父族。」
陶侃則說:「今司馬家人,皆當入檻而押赴洛陽,司馬沖亦不能外。夫人若歸父族,臣當備華車,恭送夫人祖孫,歸與天子相見;若仍自居司馬家婦人,則請交出司馬衝來。」他不敢說你也應該以俘虜和罪人家眷的身份北歸,只是一口咬定了司馬沖。
裴氏至此,才終於不再矯情了,於是召陶侃入見,隨便對答幾句,並且希望陶侃於路善待司馬睿等人。陶侃應諾後,便即備下車乘,派劉隗、劉遐押送建康諸人北上。
當然啦,他沒把司馬睿乃至王導、庾亮等人全都塞進檻車裡去,只是各家子弟、眷屬,乃至奴婢,好幾千人一併啟程上道,難免哭號灑淚,聽著也挺讓人鼻子發酸的。司馬睿在車中哭道:「是吾不德,乃至僚屬如此,吾豈能再安居車中啊?」執意要出來,跟旁人一起步行,卻被劉遐質問他:「閣下不願坐車中,乃欲尋機逃亡麼?」司馬睿這才不敢再多事了。
事先陶侃便請司馬睿寫下敕書,命鄧岳、王敦等人放下武器。鄧伯山得敕後,放聲大哭,但也只得打開石頭城,率部出降。再數日,敕書入於武昌,王處仲仰藥自盡,錢鳳、何充等降於甄隨。
甄隨接受了何充的投降,同樣將其並家眷等一起押送洛陽,但根據陶侃的命令,當即將錢鳳於軍前處斬——因為據說,王敦之所以抗拒王師,就全都是這個錢鳳挑唆的。當然啦,王敦自有主意,僅僅錢鳳一人,是不可能搖其心志的,可誰叫錢鳳最受其寵信,又曾經殺刁協而逐劉隗呢?劉大連在出征前就懇求過裴該,說:「臣從定江南,無他願,唯請族錢鳳、沈充。」
裴該當時的回覆是:「婦孺無罪,而何言『族』啊?唯彼二賊之頭,朕必為卿取下,以告慰刁玄亮在天之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