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頁
回頭瞟一眼裴武,裴武會意點頭。裴嶷便即吩咐:「帶他下去,好生款待。」我們兄弟倆就此事還得要好好商議商議。
等到裴開、裴湛領著陶德走了,並且掩上了房門,裴嶷再次來到裴武病榻前,還沒開口,裴武先笑:「賢弟心意,已都在卿雙瞳中也。」
裴嶷也不禁莞爾,隨即問道:「阿兄以為可行否?」
裴武想了一想,回答說:「我命不久矣,身後之事,賢弟自擇,何必相問?」
「弟心中尚有猶疑,還請阿兄教我。」
「賢弟是擔心,若此人所言不實,則扶我靈柩南下徐方,所見文約卻非可依靠之人,恐怕徒勞無功吧?」裴武輕輕嘆了口氣,「傳言自不可盡信,然徐方雖亦非家,終究比遼東來得近便。狐死首丘,即便不能返歸故鄉,也當擇其近處落葬啊……」
裴嶷沉吟道:「此去慕容部,不過數百里,至段部,也不過千里而已,但若前往徐方,足足萬里之遙,抑且路途艱辛坎坷……」
「賢弟,卿隨我來遼東,僻處一隅,所見天下英雄尚少,方才以為慕容廆是可輔之主。然而彼終究是鮮卑,非我族類——要知中國之中才,便大可抵蠻夷之雄傑。文約若止中才,賢弟南投,亦無所失。中才又如何?有賢弟輔佐,必成大器,況乎賢弟為其叔父,文約安有不肯言聽計從,引為腹心之理啊?」
他看裴嶷還在猶豫,就又說:「如何行止,還當賢弟自擇。其實為兄不過一點私心而已,阿開、阿湛,也都是中人之資,若投身北虜中,即便能保全性命,也恐沉淪下僚。若在中國,且在同宗庇護下,或許倒有出頭之日……」
裴嶷當即打斷裴武的話:「阿兄之言,愚弟謹記。兄若不諱,弟便率二侄護兄靈柩南下,若文約不可輔,則送二侄前往江東,投附琅琊大王,弟再另覓去處可也。弟尚在壯年,不怕蹉跎!」
……
裴武病情反覆,又纏綿了將近一個月才始閉眼。這段時間裡,陶德和盧志父等人就一直被迫呆在玄菟郡府,即便歸心似箭,人不放你走也莫可奈何。好不容易等裴武掛了,裴嶷主持喪事,把兄長火化了,盛殮好他的骨灰,這才正式向陶德透露,說我們叔侄要跟你一起南下,去投裴該。
盧志父趁機也提出來:加我一個成嗎?「此番受命往說裴、荀二公,使命既不能達,又耽擱如許時日,有何面目歸見劉將軍?卿既言裴徐州英雄之資,則我欲相投,以為臂助也。」
陶德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,反正最終是否接納你們,還得主公點頭,我是做不了主的。於是又耽擱了一個多月,裴嶷把玄菟、昌黎兩郡府庫來了個卷包會,能帶走的全都帶走了,領著裴開等家眷十數人、奴僕數十人,以及部曲、護衛百餘人,浩浩蕩蕩地便沿著海岸線向西進發。
海邊道路雖然泥濘難行,但是地方官府的勢力往往難以企及,這將近兩百人又不怕什麼零星盜賊,安全係數可以相對大一些——否則路上橫著那麼多勢力,若被王浚的人發現,說不定就攔下來了,若被石勒的人發現……很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!
於路有驚無險,直到來至冀州的陽信附近,才突然間遭遇小股胡騎。隊伍就此被衝散,全靠陶德舞刀力戰,才衛護得裴氏一家和盧志父逃出生天——所攜物資,幾乎全被搶光。裴開滿臉的沮喪,裴嶷卻笑著安慰他說:「我將資財上路,卿以為是帶去徐州吃用的麼?所攜一肉,可以投畀狼虎,不過以全自身性命罷了。以我等的家門,但勿怠惰,還怕將來治不得產業麼?」
繼續南行,終於甩掉胡騎,並且撞見了晉軍。
這股晉軍的首腦,乃是屯兵厭次的樂陵太守邵續,在與裴嶷見禮後就問:「賢守不在昌黎,因何到我樂陵來啊?」裴嶷回覆說:「家兄過世,故此辭職,扶其靈柩返鄉。」邵續笑笑:「君家本在河東,何不西行,而要南下?」
「賢守當知,河東早已淪落胡虜之手,難以遽歸。因聞舍侄裴該守牧徐方,故此欲往相投也。」
邵續點點頭:「原來如此。說到裴使君,前日適有信使前來,與續連通,希望將來能夠南北夾擊曹嶷,收復青州……」當下擺宴,盛情款待了裴嶷一行人,然後還派兵護送他們直到黃河南岸,甚至穿過了曹嶷的轄區。
前歲一場蝗災,曹嶷整整兩年都沒能緩過來,雖然兵將四出,到處搶掠,可是見到邵續的旗號,便即紛紛躲避——這個大敵暫且還招惹不起。因此裴嶷一行人乃得順利渡過淮河,抵達淮陰。
陶德是建興二年秋收前離開的徐州,原本計劃跑趟幽州,滿打滿算,最多四五個月也就該回來了吧,誰想到這一去就是大半年,建興三年仲夏方才返回。可是入城一打聽,使君不在,月前率軍西征去也!
第二十六章 武裝大遊行
這是建興三年,年初之時,長安朝廷果然遣使下詔,允許裴該繼承鉅鹿郡公的爵位。這回裴該沒再推卻,也沒先派人去跟建康打招呼,一則那本來就是自家的東西,即便陝東大都督也管不到襲爵之事,二則麼,招呼打過一次就夠了,多了反倒顯出軟弱諂媚之態,還可能使人起疑。
去秋徐州大熟,裴該再次爆兵。他又從長江北岸招募了不少的流民,軍屯之數保持在一萬左右,卻將大批經過一整年訓練的農兵轉化為職業兵——當然啦,還不可能徹底脫產,倘若農忙,是仍舊需要去田地里勞作的。風林火山四營名目照舊,但數量擴充了三倍,各營分設左中右,設三副督實掌營事,原本的四位營督,每人手裡實際上捏了三個營還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