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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國家在河北,就咱們這一支可以調用的機動兵力了,又怎麼能夠去跟華軍打陣地戰甚至於防守戰呢?一旦咱們被咬住,華軍留下一部監視,主力便可肆無忌憚地蹂躪各城,乃至於直取襄國啦!
於是在臨漳歇兵三日,調集物資,隨即潛經長樂而向內黃。衛策方下繁陽,聞報急忙西行救援,卻被蘷安假意攻城,其實於城東設伏,殺了華軍一個措手不及。衛策退兵十里,整軍想要再戰時,卻傳報羯軍已釋內黃之圍,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……
衛策被迫仍守內黃,而將戰況傳報給祖逖知道。祖逖見報不禁頷首,說:「此為應對之正法也,羯中有人啊。」
根據衛策的稟報,上黨軍總數在一萬上下——估計還不是全部——倘若這麼一支機動兵力在河北大平原上往來策應,必然使得祖軍不敢分兵;而若不分兵以擴大戰果,唯自一道北進,則通路狹窄,又易被羯軍擾其糧道……
不過換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,由此可見,羯人所能夠拿得出手來抵禦華軍的,也就這一支上黨軍了,若能重挫之,進路便可無憂;到時候哪怕祖逖繞過幾座城池,直逼至襄國城下,危險係數也不算很大了吧。
因此祖逖繼續圍困安陽,卻先不奮力攻打,而是分兵東取長樂縣,然後在長樂、安陽附近,到處尋找上黨軍的蹤跡,尋機摧破之。雙方就這麼著糾纏了小半個月,其間華軍兩次與上黨軍遭遇,勉強殺個平手,但不等各部齊聚合圍,蘷安卻又匆匆脫離接觸,飄然逸去……
祖逖在河內戰場上也是跟蘷安打過交道的,深知此將之能,非其他羯將可比,對此不禁慨嘆道:「石勒之下,唯蘷安也,此人不除,趙終不亡啊!」
只得暫時不管蘷安,全力攻打安陽三日,將城池攻克,略加休整後,乃北駐臨漳,以迫三台。
不過另一方面,蘷安卻也不大好受。此際王勝、尹農等部盡皆趕來,上黨軍聚合,將近兩萬之眾,但因為前一段時間反覆機動,以避免被華軍一口咬住,導致士卒普遍疲累,戰鬥力直線下滑。一旦華軍攻克三台,復循漳水東進,便可以奪取整個魏郡,到時候上黨軍不可能再在魏郡內部機動啦,被迫要逃向漳水以北,可運作的空間將更被壓縮……
蘷安不禁琢磨,我要不要乾脆找個地方好好休整十天半月的,然後全力出擊,以攻華軍啊?對方尚不到我軍兩倍之數——因為有部分掃蕩周邊城池——只要指揮得法,將士用命,未必沒有取勝的機會。而且只要打得夠快,不等各部華軍合圍,便先摧破其半,這戰局就還有轉機。
但此舉確實冒險,況且也不符合襄國方面預設的戰略方針,我該不該這麼辦呢?
正在反覆籌思,忽然部曲來報:「太傅奉詔監軍,已至轅門了!」
張賓前一陣子一直在襄國輔佐石勒,調派各地兵馬,層層設防,封堵華軍。間中石勒問他:「在太傅看來,蘷將軍是祖士稚的對手麼?」
張賓回答道:「蘷將軍國家上將,隨陛下南北征戰,勇而知機,且得軍心,臣以為,其才實在裴、祖之上……」他當然不能直接跟石勒說打不過啦,未免太墮自家威風,但隨即就話鋒一轉:
「奈何其部終寡,上黨軍未必適應平原作戰,戰馬亦嫌少,且祖士稚有河南、河內為依託,糧秣不缺,必致士氣大盛,恐怕蘷將軍只能牽絆之,而不能挫敗之。當此時也,唯出詭謀,或可得勝,然蘷將軍於奇略並非所長啊,就中分寸,頗難把控……」
聽張賓說到詭謀,石勒就問了:「則若以孔萇易蘷安,可乎?」
張賓搖頭道:「孔將軍擅長詭道,然過於輕脫,當此重任,不如蘷將軍。」頓了一頓,便道:「不如臣南下監軍,為蘷將軍謀劃。」
所以等到戰略部署得差不多了,張孟孫便即持節而出,離開襄國,來至蘷安軍中。
……
祖逖激戰於河北之時,裴該在洛陽,也謀劃趁機全取并州,到時候可以從側翼策應祖士稚。
原計劃命甄隨率一旅進駐河內,尋機突破太行陘,同時劉央從太原東進,兩道夾擊的。可是計劃尚未擬就,便傳來了北方遇警的消息——拓跋諸部匯聚平城,似有南下侵擾的企圖。
且說此前裴該遣使盛樂,封拜拓跋賀傉為代王,因為途遠難至,拓跋方面搶先得著了消息。「女國使」祁氏乃召各部大人計議,說咱們要不要跟新的中原朝廷聯手呢?
拓跋頭自然是力主其議的,但卻遭到了很多部族首領的反對。主要是此前鬱律南下大敗,丟了整整二十萬牛羊,導致各部飢餒,這一個冬天過得是艱難無比。原指望趁著石虎南侵的機會,派幾個依附部族去占占便宜,打打草谷,主力則東進以援宇文,以搶掠慕容部,誰想所得甚少,完全入不敷出。
南下的多是鐵弗等依附部族,原本鬱律攻趙之時,徵兵征糧就少得其力,所以受災不深,沒有多少奮戰求活的動力,所以拖拖拉拉的,且一聽說續咸以上黨降晉,便即主動退回。各部大人原想著逼迫這些依附部族吐出些戰利品來,分潤一二,但人家基本上毫無所得,你想榨也沒有藉口啊。
至於東行之軍,被劉琨遣溫嶠說退,收了宇文部的貢奉卻不給辦事兒,這就已經使拓跋、宇文間的關係產生了深刻的裂隙啦。宇文部這幾年受慕容部壓逼,本來就勢弱力蹙,拿不出多少東西來,半數以上都是空頭承諾,希望貴部去慕容那兒搶奪……而既然貴部稍戰即退了,那除了先期貢奉的一點兒牛羊物資外,別想讓我們再多出一個大子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