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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一直這麼打下去,我只要糧食夠吃,再支撐十天半月的也沒問題啊。
誰想到近午時分,突然得到傳報,說北壘告急!
石虎今天為什麼會打得比較疲軟?因為他自己跑南壘來了,但軍中主力卻未盡數攜帶,留了一大半於營內歇息,旋命部將張貉、張熊兄弟,率之以猛襲北壘。王澤這才知道中了「聲東擊西」之計,可惜已經來不及了……
又激戰半日,北壘漸不可守,王澤被迫親往接應,放棄北壘,把殘餘兵馬全都撤回了堯祠本營。其實這一仗就戰損而言,晉人不算太吃虧,伏屍北壘的也就四五百人而已,不顧傷亡反覆發起猛攻的趙軍,連死帶重傷倒有千餘之多。然而且不論北壘一破,堯祠大營的一側缺了防護,更要命的是——飲水就此告急!
對於軍隊而言,糧食固然重要,飲水卻更加關鍵,所以即便行軍,按例也最好自大路通行——因為大路旁必有村莊,有住家就肯定有水——或者緣江河而行。紮營立寨,更是如此,比如石虎的大營就距離汾水不遠,即便數萬人馬,靠著汾水及其幾條支流,也足夠解決飲水問題了。
至於堯祠,內外本有三口甜井,水質甚是清冽,但對於一萬晉兵而言,根本不敷飲用啊,光是排隊等水,排隊尾的都有可能渴死……因而王澤占據此處後,一方面嘗試在祠內祠外再打深井,另方面南北建壘,擴大防守範圍,趁機把汾水的兩條小支流給包夾了進去。
這兩條支流都既短且淺,對於晉軍而言,將將夠用而已。但要命的是,它們全都位於北壘的防護範圍內,則若北壘有失,飲水馬上就會成問題!
——至於在祠內外再掘深井,以這年月的技術而言,基本屬於撞大運,而且很明顯,王澤的運氣並不怎麼好。
石虎也正是因此,才連日猛攻北壘的,今天更是順利運用了「聲東擊西」之計。朱軌不是說晉人的存糧可能還夠支撐十日嗎?十日你覺得短,我可仍舊等不了!不如奪取北壘,斷其水源,我且看他光憑著祠內幾口井,還能硬扛幾天!
王澤垂頭喪氣返回堯祠,便急召司馬過來,說你是讀書人,幫忙算算,我既失北壘,則飲水還能支應幾天啊?司馬回答說不用現算,我心裡早就有帳了——
因為昨日北壘就曾經一度告急,是王澤親自抬槍上陣,好不容易才擊退了羯軍的猛攻。所以今日王澤不慎中計——其實即便不中計,估計結果也不會太好——固然極其的懊悔、鬱悶,對於並不參與實際指揮的司馬而言,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。
「啟稟將軍,如某前日所言,多汲溪水,而於祠內三井,則取而儲之。昨日便即算過,若北壘失,唯用井水,天若不雨,勉強可支三日。」
說到這裡,湊近一些,壓低聲音說:「食糧按例供應,也不過三日而已……將軍須早做打算才是啊。」
王澤苦笑道:「如何打算?唯退而已……」不過具體是朝西退,還是朝南退,尚須斟酌。
飲水夠喝三天,糧谷夠吃三天,但這並不等於說,晉軍就必定能夠固守三天了。若知食水將絕,軍心必恐,則一支緊張、倉皇,憂心前途的軍隊,還能夠發揮出幾成戰力來啊?其實糧食還好說,所謂人攜半月之糧,也不是全都各自扛在身上的,多少也有車推,有馬馱,待得立陣之後,更要歸攏了統一管理,所以在數字上方便作假,以堅士卒固守之心。
但飲水問題就不同,北壘一失,傻瓜也知道從此必定要限量供水啊,則士卒憂心飲水,士氣必然受挫。
王澤只得長嘆一聲:「也不知莫懷忠到了何處,不知劉將軍安居平陽,有否憂心堯祠之戰……且多支撐一日,倘若戰事再無轉機,我也只得暫退了……」
第三十七章 烽煙起
井水不可能永不枯竭,更大的可能性則是常汲而淺,直至見底,地下水得要慢慢泛起,徐徐恢復。所以光靠著堯祠里三口井,也就能夠保證一萬晉軍不會大批渴死而已,想靠著這些水保持戰鬥力,甚至維持戰意,純屬痴人說夢。
還幸好司馬早就進言,多取北壘的溪水,而把所汲取的井水都暫且儲存起來,但即便如此,正常供應也頂多就能維持三天罷了。
王澤就此而起退卻之意——再扛一天,倘若還沒有莫懷忠的消息……算啦,糧食是否能夠順利運到,已經不重要了……倘若戰局並無改觀,我便只能棄營撤退啦。
放棄營壘,也必然放棄大量物資、裝備,甚至於負傷難行的士卒……所部幾乎全是步兵,倘若羯軍銜尾而追,損失必然慘重,甚至有全軍覆沒之虞!但是沒辦法,早點兒走尚有一線生機,等到真的食、水皆盡,士氣降至谷底,肯定想走都走不了啦。
由此東向襄陵,四十里地,步兵急行軍半日可至。估計襄陵的存糧都被自己搜集光了,若然退守,只能徵用百姓家中存糧,應該支撐不了太長時間……但水基本上夠喝。若然南下,走快點兒兩日便可抵達絳邑,城中必然有糧,其後還能從臨汾乃至河東各縣輸運,肯定餓不著。至於飲水,只須撤退時稍稍靠近汾水就行了。
經過反覆斟酌,王澤最終決定,明晚趁著夜色棄壘而南,咱們撤到絳邑去。
固然我這一走,平陽方面的壓力大增,但只要能把大部拉出死地,則於絳邑內稍加休整,總還是有機會殺回來的……其實我這趟來得就太倉促了,倘若先入臨汾、絳邑,補足了糧秣,或許會是另外一番局面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