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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鳳此計有兩層用意,第一層是讓周訪先去伐蜀,那就自然而然地能把他從荊州給轟出去了。周訪若敗,王敦正好收拾他;即便取勝,定蜀功勞的大頭也是王敦的,周訪不過先行官而已,只有執行之勛,沒有領導之功。至於第二層用意:倘若你得了定蜀之勛,再將長江上下連起一氣,那還有人能夠憾動得了你的權勢嗎?
末了他還多說了一句:「今洛陽、長安,聯兵以抗平陽、襄國,勝負之數難料。然若能夠穩固江南,兼得巴蜀,是劉備與孫權成牢固不破之盟誓,即便中原有魏武在,亦恐不能逾越長江天險一步,終至赤壁喪敗了!」
任憑中原各方勢力去打生打死,最後誰勝誰負,只要咱們能夠拿下巴蜀之地,都足以劃江而治,南北並立。則到了那個時候,建立偌大武勛的明公您,必然是江南第一人哪!
王敦聞言大喜,當即定策:「世儀所言第一策,我不便取;這第二策麼,真是天縱妙思,不亞於隆中對策!」原本聽你的第一策,不怎麼老靠譜的,周訪就真能被我牽著鼻子走,千里迢迢去救寧州嗎?沒想到環環相扣,還有這第二策,真如撥雲見日,一下子把我的眼界給拓寬了!
於是輕撫著錢鳳的後背說:「劉備老革,因勢取事,我豈不如?然卿真是我的諸葛亮啊!」
……
王敦在武昌歡欣之時,萬里之外的晉陽城中,石虎卻正在大光其火。
他原本召集眾將,商議應劉粲之請,揮師南下之事——劉粲希望石虎也能夠出一支兵馬,前往採桑津,渡河去騷擾晉人——但在臨行之前,先要斬一個人來祭旗。
此時那名中選的倒霉蛋就正跪在石虎案前,俯首叩拜,哀哀求告。石虎手中揚著一張牘版,斥喝道:「若汝不與平陽有所苟且,劉粲又為何要授汝顯職?!」
跪拜之將辯解道:「我軍既破劉琨,攻取并州,則朝廷賞賜名爵,亦屬尋常事啊,末將實無心向朝廷,而自外於趙公之意。先不說此職,末將並未領受,前此朝廷拜將軍為征北將軍、上黨縣公,將軍不也……」
石虎「啪」的一聲,把牘版狠狠拍在几案上,打斷對方的話,瞠目斥喝道:「汝怎敢與我相比?!這征北將軍之封,本是趙公固請,朝廷才肯授予的,且我為趙公鎮守并州,若無顯號,如何服人?汝不過一偏裨末將,平陽竟授汝四品將軍號,若不曾暗通款曲,誰能相信?!」
那將堅決否認,說我從來就沒有主動跟平陽聯絡過——「朝廷封官賞爵,在坐諸君怕是都曾……」
石虎游目四顧,冷笑道:「哦,在座諸君,果然都曾接到過平陽的封賞制書麼?」
大將吳豫、張斯、郭榮等,參軍徐光、晁贊、郭殷等,聞言面面相覷,然後把腦袋全都垂下去了,誰都不敢搭話。因為平陽方面確實陸陸續續都給他們發來了制書,明擺著拉攏眾人,然而正當石虎發火的當口,誰敢承認?那麼直接否認嗎?也不大合適……這原本在軍中就不是什麼秘密,倘若人人都曾接到制書,就你沒有,說明了什麼?就連朝廷都瞧不起你啊,那你從此還能在人前抬得起頭來嗎?
乾脆,大傢伙兒都裝啞巴得了。
他們這種態度,倒也不出石虎意料之外,當即冷哼一聲,瞪視跪下之將:「汝尚敢攀誣眾人,真正可惡!」也別廢話了,當即一揮手,喝令將此人拖將出去,斬首報來。
時候不大,血淋淋的腦袋就呈遞到了石虎案前。石虎盯著死人頭老半天,上瞧下瞧,然後突然間開口問眾人道:「是朝廷待汝等厚啊,還是趙公待汝等厚啊?」
眾將吏不敢再裝啞巴了,紛紛拱手表態:「我等皆趙公之臣,朝廷於我有何恩惠?」
石虎說這就對了,伸手一比劃:「若從朝廷,勃海王(劉敷)戰死於偃師,呼延前軍(呼延晏)溺斃七里澗,先失河南,再喪關中,一潰千里;唯從趙公,定河北、入幽燕、逾太行,取晉陽,汝等富貴,皆趙公所賜——休要豬油蒙心,想得岔了!」
眾皆俯首領命。石虎又說:「前此程子遠有密書來……」轉過頭去注目參軍徐光:「書中如何說來?徐先生可通告諸位。」
徐光點點頭,便即簡明扼要地說道:「書中云:今趙公奮武,奄有三州,漸成主弱臣強之勢,則平陽必有疾趙公者。近所探察,陸續遺諸將書,封官許爵,使叛趙公……」
話才說了一半兒,石虎就又猛地一拍几案,大聲道:「劉粲自家不成器,反嫉恨我叔侄,欲挑唆汝等背反,倘若為我所知……」一指那被震歪在一邊的首級——「此獠便是下場!」隨即又拍胸脯表態:「我只是趙公之臣,即便趙公是他漢國臣子,我也只聽趙公吩咐,不從平陽之命!汝等亦當牢記,是我左右,若敢旁出我側十步,我必殺之!」
眾人皆道不敢。徐光趁機就小心翼翼地轉換話題:「如此說來,平陽有詔,命將軍揮師南下,以側擊關中,將軍是不去的了?」
石虎一挑眉毛,突然間大笑起來,說:「去啊,為何不去?既然平陽有命,我便當親率大軍南下……」一指郭榮:「汝可先往,申我之意,命沿途州郡供輸糧秣物資,不可怠慢。」
第四章 夏陽渡
楊清端坐在河岸之上,被太陽曬著,小風吹著,舒適愜意,不由得連打了好幾個大哈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