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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勒聞言,不禁笑道:「卿言是也,事已至此,豈有躑躅之理?唯有繼進,方可望得勝!」
於是直趨滎陽和隴城之間。途中得報,蘇峻擊敗徐龕,圍之於廩丘,徐龕遣使求救。石勒本不願理會,張敬卻說:「徐龕首鼠之輩,若不遣軍往援,恐其別起異心。不如稍稍救之,以堅其固守之心,可以遏阻蘇峻,以免節外生枝。」由此石勒便遣部將劉勔率三千兵去救廩丘。
劉勔一路疾進,直至廩丘城西,徐龕於城上望見,急忙打開西門,衝殺出來。「東萊營」大將韓晃、張健、管商等揮兵來拒,劉、徐最近時相距不過里許,卻始終難以會師。劉勔被迫南據羊角城,以呼應廩丘,減輕晉軍的壓力。
蘇峻聞知羯軍來救廩丘,不禁暗自心驚,旋得稟報,說敵援不過三四千人而已。蘇子高即召韓晃等將前來,問他們:「我等久不與羯賊搏殺,其情不明。卿等今日既然見陣,則試得其力如何啊?」
韓晃撇嘴道:「不過爾爾。」管商也說:「末將曾從都督西入關中,依附大司馬,復歸青、徐,與中軍併力而擊曹嶷。則在末將看來,大司馬三軍如熊如羆,我軍擴充太過,導致糧秣供奉不足,以致日常疏於訓練,若我五千而當關中軍五千,足以拮抗,若我萬眾當關中軍萬眾,必敗無疑……」
他的意思,「東萊營」唯精銳可與關中大司馬三軍較量短長,也不過小半數的五千人而已——
「與之相較,曹嶷碩鼠耳,徐龕是狐狸,中軍可比虎豹,羯賊不過豺狼。」
遂建議挑選精銳先敗趙軍,再轉過頭來好收拾徐龕。
蘇峻沉吟道:「且先遣哨騎遠探,看看羯賊是否還有大軍繼之於後,若無時,便從卿議。」他雖然多少有點兒害怕石勒和趙軍主力,對於普通羯將、三四千羯兵,自忖尚有戰勝之能。倘若見羯即退,別說事後裴該、祖逖怪罪了,就連自己麾下這些驕兵悍將,估計都得存有心結啊。那麼不如先偵察一番,倘若石勒托大,只命這三四千人來,我便將之一口吞下,以振軍威!
……
馮鐵返回滎陽後,即向祖逖跪拜請罪,祖逖伸雙手把他攙扶起來,先笑笑說:「羯賊勢大,我工事又尚未完善,將軍以寡兵當強敵,能夠堅守四日,足矣,何必懊惱?」但是隨即面孔卻又一板,訓斥道:
「唯我前日所言,諸城不過為滎陽屏障,以期逐步削弱賊勢,挫其銳氣而已,則甬道既破,便當早退,以保全實力,將軍為何行動遲緩,以致為賊所圍啊?倘若滎陽救援不及,將軍與數千健兒皆與管城同殉,既傷我軍之力,復振羯賊之氣,到那時,即欲向我請罪,亦不可得矣!」
——馮鐵是祖逖部曲出身,向來悍勇,故此甬道雖破,他還以為能夠多守管城幾天,並未即刻下令撤兵,這才導致祖逖連續兩次調兵往救,好不容易才把這支兵馬給接應了出來。
馮鐵才剛起身,聽得祖逖之言,急忙雙膝一軟,又跪下了。祖逖再次把他給扯起來,隨即命以馮鐵之事遍告諸將:「為將者,當謀全局,應進則進,應退則退。應進而不進,懦夫也,應退而不退,匹夫也——望卿等無為懦夫,亦不做匹夫。但從我號令,進退從矩,始可建功破賊!」
然後就向馮鐵詳細探問羯軍的素質,以及所接觸過的諸將的能力。
馮鐵道:「羯勢甚強,卒皆驍勇,石勒輕易不動,一動便取我防線薄弱之處,攻勢凌厲,委實難當……」
其實對於趙軍的素質而言,還是管商的判斷比較接近真實——「中軍可比虎豹,羯賊不過豺狼」。這是因為石勒此番來侵,盡起幽、冀兩州兵馬,這數量一多,難免高下不等,勇怯不齊。若說兩州真正久經訓練,且有臨戰經驗的,不過與祖逖所部相若,七八萬人頂天了;其餘的若按照關中晉軍的分配方式,戰技低劣、兵器粗陋,恐怕連當輔兵都沒資格。
戰國時代,縱橫之士遊說諸侯,往往把各國兵種分劃得很明確:戰車多少,騎兵多少,甲士多少,廝徒多少……以之比類,這十三萬趙軍,就有一半兒是廝徒,只能負責後勤運輸,或在戰場上做輔助作用——要麼跟石虎似的,拿命來鋪路。
石勒為了能夠儘快攻擊到滎陽城下,所以頂在前面的都是精銳,就此給馮鐵留下了相當悍勇能戰的印象。而他派給劉勔以援徐龕的,則屬於二流部隊——雖然也算甲士——那韓晃、管商等將自然瞧不上眼了。
祖逖終究是內線作戰,打探起敵情來,要比羯趙方面容易一些,於此也是有所認知的——倘若趙軍十來萬全都是敢打敢拚的硬碴兒,那我還謀劃什麼啊?只能全力防守啦。於是聽了馮鐵的話,便即捻捻鬍鬚,說:「其勢未竭,其氣尚銳,仍須徐徐削弱之,暫不可與之決戰也。」
石勒、張敬對於雙方的實力比,以及晉人的實際情況,認知卻有所偏差。張敬還勸慰石勒,說:「馮鐵為祖逖愛將,素以驍勇著稱,則其憑城死斗,乃在情理之中。且再試攻隴城,其將樊雅,豫州老革耳,且素桀驁,未必心服許柳,或者不肯死守……」
相關祖家軍各將的能力、脾性,終究對戰數年,程遐密遣奸細,打探得還是比較詳盡的,張敬乃以此作為自己謀判的依據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他所料倒也不差,樊雅不如馮鐵為勇,用兵相對比較柔韌一些,再加上祖逖的三令五申,因此趙軍又復猛攻三日,樊雅一見甬道將破,也就主動放棄隴城,退回滎陽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