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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葛洪對這名弟子是頭疼不已,深悔當日孟浪,沒有嚴加考察,就照顧故人面子,將之納入門牆,但既然收了彭曉為徒,卻也不忍心將他開革。於是乎,正好趁著裴仁第三次來訪的機會,葛洪靈機一動,說我正在修道的緊要關頭,實在沒有空閒北渡長江,到徐方去,不如派我的得意弟子彭子勤前往吧。
轉過頭,他便召來彭曉,命其代師前赴裴該之約,還說:「汝每欲出仕,若能說動裴徐州,豈無一官半職可任麼?便不能如願,北行歸來,為師必為汝寫封薦書與干令升(干寶)……」
道教創始於東漢中期,到了漢季,因為張角等人作亂,招致朝廷的圍剿、封禁,修道者便逐漸向邊地轉移——一是巴蜀,二是吳中。後來曹操攻入漢中,遷張魯於許昌,五斗米道雖然得以苟延殘喘,終究寄人籬下,難以復興——等於說中原地區的道教勢力非常薄弱,這才逐漸被外來的釋教迎頭趕上。但是左慈等人在江左,傳教卻相對要順利一些,到了這個時候,三吳門閥大多信道,就連南渡僑客也逐漸受到影響。葛洪因而在建康政權中認識了不少人,大可以一封薦書,推薦彭曉去任職。
但是這個徒弟實在太不靠譜啦,故此葛稚川才遲遲難下決斷,這回得了機會,就想先把彭曉轟到江北去再說。
彭子勤就此束裝上道,正好裴氏和司馬裒北渡,他也就被塞進了從人之中。
……
裴該召來彭曉,就見此人中等身材和相貌,毫無修道者的風雅之氣、恬淡之容,說不上滿身的市儈,也跟普通鄉下小地主沒啥區別,心中先就不喜。但既然請不來葛洪,聽說這個彭曉也是懂燒煉的,就琢磨著,不妨先讓他試試手吧。
寒暄幾句,先問了問出身、經歷之後,裴該隨即問道:「卿在葛稚川門下,可得其真傳了麼?」彭曉當即吹噓:「雖不敢說青出於藍,同門之中,以曉為首,故此家師才遣我來拜見使君。《三皇內文》、《枕中五行記》等,皆能背誦,且明精要,未知使君欲問何事啊?若有曉指點,不敢說得道飛升,普通清心靜氣、延年益壽,想不為難也。」
裴該略略一撇嘴,又問:「可能燒煉否?」
彭曉說這我當然會啦——「若與曉三百金,假以時日,必可為使君燒成金丹,服之可怯百病,久食能延壽十年!」
裴該心說別扯了,就算你真能燒出金丹來,我也肯定不敢吃啊,誰知道都是什麼成分,我不求延年益壽,只求你別來毒害我。也懶得跟他廢話了,就按照預先設想好的說辭,對彭曉道:「我偶得一古簡,上有燒煉秘術,故欲請令師北上參詳。既然卿代令師前來……」隨即便從袖子裡抽出一支竹簡來,遞給彭曉:「可能試煉否?」
彭曉恭恭敬敬,雙手接過竹簡,定睛一瞧——這枚簡僅長一尺有餘,看起來是殘的,一頭有燒焦的痕跡,簡上寫著一行奇特的古篆字。他橫看豎看,就光能辨識出「十」、「二」、「三」、「火」、「中」五個字來,其它的……完全瞧不懂啊!
裴該注目彭曉,心說:怎麼樣,抓瞎了吧,我就知道你不認識,可能換了當世任何一位才傑之士,能夠辨識出七個字來,就算頂天了。因為這種古篆,根本就是我瞎編的。
裴該前世就自學過一些小篆,這一世家學淵源,更是對小篆也就是秦篆,了解甚深。而且對於這時代士人普遍不會去研究的大篆也就是六國文字,以及聽都沒聽說過的甲骨文,裴該前世多少也有所涉獵。所以他就模仿甲骨文的結構,夾雜以小篆的圓潤筆法,找片竹簡寫下一行字來,又特意埋在土中數月,做舊做古,謊稱是偶爾得到的上古秘術。
彭曉還在猶豫,我是明言瞧不懂呢,還是假裝認識為好?若說瞧不懂吧,就怕露了怯,被裴使君小瞧了,恐怕斷了出仕的機緣;若是謊稱瞧明白了,裴使君命我按此方去燒煉,卻又如何是好啊?好在裴該沒讓他鬱悶太久,就又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來,說:「此上古籀文,恐不易識,我遍訪高人,始得其意——都抄錄下來了。」
彭曉聞言大喜,趕緊接過紙來,只見上面寫著:「十六硝二磺三炭細研混雜可得火精燃而爆發入于丹中得……」意思很明確,就是把三種材料磨細了混合起來,可以得到「火精」,對於燒煉大有益處——至於有什麼益處,其下闕文。
裴該問他:「如何,卿可能為我試做這『火精』麼?」
彭曉想了一想,老實回復道:「所謂『十六硝二磺三炭』,炭自然為木炭,但以何木燒炭最佳,尚須試驗;磺當是硫磺——未知徐州可有麼?」
裴該答道:「實不知有無硫磺,然彭城有鐵礦,我聽聞煉鐵亦可得硫,不知確實否?」其實他對此是明確無誤的,但還得先考一考彭曉。
彭曉笑道:「使君若詢之他人,必然疑惑,曉卻知道,煉鐵確實可以得硫,可代硫磺之用——此我師門之秘傳術也。」至於他是不是在吹牛,裴該就不清楚了。
隨即彭曉又說:「硝者,我道家稱之為北帝玄珠,其性燥,能化七十二種石……然硝亦有真硝、朴硝之分,不知究竟為何?」
真硝是以硝酸鉀為主的一系列硝酸鹽,所謂朴硝卻是結晶狀的硫酸鈉,其間區別,裴該自然不清楚,彭曉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