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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而且據裴氏說,她曾經試探著想要為裴該聘王氏女,王導卻以家族中沒有年歲合適的閨中女性而婉拒了——你特麼連把我拉上自己的船都不肯,何由如此猜忌?!「由我向大王進一言可也」,說得多好聽啊,真想做你就不會等到今天我開口。

    所以他才對王導之流徹底失望了,只好自己捲起袖子來單幹。當然啦,想在王導眼皮底下單幹是很難的,能否再脫此樊籠,重歸大海,就得看今晚自己這張嘴,是不是真能夠噓枯吹生——

    「我欲重振家業、家聲,須有可馳騁處,然江東琅琊王氏在,池小難容,難道我等北人內鬥,卻使南貉漁翁得利嗎?」裴該知道王導從來不用「南貉」這個詞,但他未必不樂意聽到——「該雖不慧,亦不為此親痛仇快之事。而欲附驥尾,卻身單力孤,於王君亦無所用……」

    王導想要插嘴,卻被裴該一擺手攔住了:「胸中塊壘,不吐不快,王君且聽我言。裴竟日籌思,乃知自身立足之地,實不在江東,而在江北……」

    王導聞言,不禁一皺眉頭,還是忍不住插嘴:「得無受祖士稚所惑乎?」

    裴該搖搖頭,又再長長嘆息了一聲,然後突然問道:「前數日,士稚與我言道,江北有消息傳來,石勒兵向青州,與曹嶷相爭,未知果然否?」  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當日裴該設謀落跑,還巴著船舷向裴熊大叫,說我是「奉命出使江南」,船上水手當場就信了——即便不信,又能如何?你還敢冒犯從葛陂過來,手執令符調船的貴人麼?就不怕下場是並不僅僅自己掉腦袋,而要舉族並誅?彼等的家鄉可全在胡營勢力輻射下哪!

    但等他們把裴該、裴氏等在南岸放下,然後啟程回航,又在水寨歇了兩日後,待到石虎回來,卻仍然難逃被殺的命運。要知道石虎那廝一怒之下,唯一懂得的調節心理波動,緩解精神壓力的方法只有一個,那就是——殺人。

    石虎此番率軍殺往巨靈口,確實損兵折將,但也確實連破七壘,比起原本歷史上初戰那場大敗來,其實還要略微好看一些——終究帶的兵還不足千,即便全軍覆沒也比史書上記載的要死人少。而在壽春方面,對於是該誇大敵情,還是該諱言損失,兩種方法以何者為佳,紀瞻也召集幕賓深入研討過,結論是誇大敵情——倘若諱言損失,讓後方以為敵無足慮,到時候瞎指揮,命我等放棄防守,主動進攻,那可如何是好?!

    再說石虎回到淮濱後,會合了裴仁——裴仁才沒膽單獨回去稟報石勒呢——兩下一交換情報,這才終於把裴該的謀劃大致給梳理清楚了。石虎暴怒之下,舉起刀來就把裴仁也直接一砍兩斷,然後仍按原計劃放火燒了船場、水寨,把本地出身的水手和護兵盡數殺死,拋屍水中,以略消心頭之恨,這才返回葛陂,來見石勒。  

    石勒聞報自然怒不可遏,一腳就把几案給踹翻了,他能想起來泄憤的方法,則是抽刀要砍石虎。張賓趕緊跪下為石虎求情:「此皆賓之過也,石虎尚且年幼,遂為裴郎玩弄,本智不能侔,又何罪之有?明公若欲消心頭之恨,不如取了賓的項上首級去。」

    堂堂張孟孫,自投石勒以來,就從沒有這麼窘迫過,姿態也從沒有擺得這麼低過。因為裴該你跑就跑了吧,跑前能夠按照咱們原本商定的,把淮濱的船隻一掃而空,我也感你的人情,但……你幹嘛要拿我當棋子啊?!這數日間,我幾乎是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,人生挫敗如此,也真沒有什麼臉面再活下去了……罷了,罷了,石將軍你趕緊給我來個痛快的吧!

    尤其當張賓見著旁邊兒刁膺、徐光、程遐等人幸災樂禍的眼神,那就更加的羞不可抑,死志也更為堅定。

    不過也正是因為張賓露出了死志,石勒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壓下心中惱恨,他把手中刀朝地上一拋,雙手扶起張賓,然後突然間竟大笑起來。眾人盡皆愕然,石勒解釋道:「裴郎果烈士也,也果然是可與張先生相拮抗的智謀之士,我所見不差。」怎樣,老子的眼光還是挺不錯的吧,其實我對他一直就存著疑呢。

    隨即安慰張賓,說張先生您日常事務冗繁,又專注於軍國大事,遂為裴該戲弄,這很正常啊,誰還能不犯點兒錯呢?我不怪罪先生,也不殺石虎了,請你千萬不要舍我而去。  

    表面上裝成肚量寬宏,氣怒已消,當然實際上心裡仍然憋著火呢,於是下令,去,把裴該留下那些書全都給我當劈柴燒了。

    徐光趕緊站出來阻止,說:「且慢。裴郎深得明公信重,雖執意逃去,得無片言隻語以贈明公耶?或許便隱藏在他那些書籍當中,請交付於光,容我仔細搜檢。」石勒一皺眉頭,想了一想:「如此,便勞煩季武了。」

    當然啦,事實上裴該一個字兒都沒有留下,徐光翻檢了好些天,一無所獲,也不敢向石勒回稟。好在因為時局的變化,石勒很快就把這事兒拋諸腦後了,也沒再去問過他。

    淮濱的船隻既然已被燒光,東征自成泡影,本來石勒就有退兵之意了,於是正式召集諸將商議——若是咱們退兵,而晉軍趁機從後追殺,那可如何是好啊?

    這在原本歷史上,可以算是石勒軍事生涯中的一大轉折點。當時刁膺建議,不如先向晉人詐降,說打算掉頭去收復河洛,作為晉見之禮,然後等跑遠了咱們再翻臉。石勒「愀然長嘯」,很明顯對這一計策很不滿意。蘷安建議說,應該先找處高阜,避開因為淫雨造成的水患,再做區處,石勒仍然不爽,說:「將軍何其怯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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