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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劉央早已羽檄四出,招降各縣,最終除新興郡治九原外,諸縣無不主動易幟。而九原城,北宮純率數千「涼州大馬」到城下去武裝遊行了一圈後,城內大戶亦即起變,斬殺留守羯將而打開了城門。只是因為糧秣物資不足,導致各縣盜賊紛起,治安狀況非常嚴峻,劉央連日來布置剿匪,感覺比據平陽而直攖石虎還要勞累,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兒。
裴該早命長安遴選稱職的撫民官吏北上,以助劉央等,不過在那些吏員未至之前,他也只好幫劉央分擔一部分工作和責任。好在根據劉央的稟報,續咸於民事統籌,還是有所長才的,這個并州刺史頗為稱職。因此裴該仍使續咸守牧并州,並且上奏朝廷,實命其職;但他卻把郭殷轉授為西河郡守。
郭殷由縣而至郡,自然不會推拒。至於裴該考慮的則是:郭家在并州,尤其在太原郡內,勢力實在是太大了,經過此番反正,依附者更加絡繹不絕,倘若仍把他留在晉陽,恐怕會造成尾大不掉之勢。你還是暫且到西河去吧,等到并州穩固後,我再找機會把你轟得更遠一些。
陳安和姚弋仲屯兵以備樂平和上黨的羯軍,傳來消息,說兩郡敵兵都在境上築壘,做固守之勢,看狀況,短期內應該不會東出,謀復太原、西河。裴該就問劉央、續咸等人:「待得收穫已畢,石勒必再動兵,然而彼是會關注於東線啊,還是增援樂平、上黨,來復晉陽啊?卿等如何判斷?」
續咸說:「石勒素來兇橫,石虎又為其侄,期望甚殷,付託甚重。則在末吏想來,他多半會整軍西來,以為石虎洗雪前恥。」
劉央也道:「祖公病重不瘳,中軍無人統馭,今秋怕是不能出而伐賊,則石勒無憂於東,或將西來,大都督不可不防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其若有餘力,或者還將大舉謀攻厭次,以期拔除河北之瘡吧。」
裴該點頭道:「卿等所言有理。樂平、上黨多山,易守而難攻;然自樂平、上黨西下,可以輕鬆入平。倘若石勒果發大軍來,地勢於我不利啊。是故陶司馬早便說過,最好一舉而定并州,若不得上黨,恐怕太原亦不能得安。」
但是頓了頓,卻又笑道:「然而,自襄國而向上黨,中隔太行,軍行為難,物資轉運更難。石勒若敢來攻我,於其國力,必然損耗甚巨,我但能固守晉陽等各城,挫敗其勢,則羯賊必然瓦解冰銷,不足平也!」一揮手:「好,我便於此,靜候羯賊之來!」
……
裴該的推想,有部分是準確的,那就是若大發軍經樂平、上黨,謀圖收復并州西部,則漫長和坎坷的行軍路線、運輸路線,真能夠把石勒給累吐了血了。石勒,也包括張賓、張敬,正是考慮到這一點,才只能捏著鼻子,被迫接受了并州半屬於人的局面。
只要牢固守備樂平、上黨二郡,就能夠保持對晉陽的高屋建瓴之勢,一旦在他處打開局面,或者國力有所增強,總有機會再大舉復並的。目前麼,還不到時候——張賓建議暫取守勢,張敬則建議石勒作雷霆一擊,掩襲洛陽。
最終石勒採納了張敬的建議,戰爭機器就此全面開動起來。他定下了伐晉的日期,但具體攻擊哪個方向——是并州,還是河內,是兗州,還是樂陵——則唯與張敬、程遐等密商,不肯輕易外泄。
此外,石勒還派出使者西行,到處去尋找石虎的蹤跡,召其還朝。最終,使者在樂平國的轑陽縣找到了石虎,石虎拜領旨意後,便留下大軍——其實所剩已不足五千眾——只帶著百餘名部曲,兼程而歸,返回襄國。
抵達襄國城下之時,天色已黑,城門都已經關閉了。石虎叫開城門,因為天晚而不及覲見,就先返回自家府邸。王妃郭氏聞訊,急忙來迎,才到院中,石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。
郭氏迎上去行禮,石虎一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,當即暴叫道:「都是汝兄害我,汝尚有臉面見我否?!晉陽失陷,櫻桃如今不知生死,這可趁了汝的意吧?!」
郭氏分辯道:「平陽、太原之敗,大王為主將,當負其責,怎能說是我兄所害呢?至於鄭氏,前日與人攜逃去無蹤,如何倒在晉陽?我實不知,何所謂趁意?」
石虎怒不可遏,當即飛起一腳,正中郭氏心口,把老婆踢得一溜跟斗就滾到角落裡去了。奴僕、婢妾等急往相救,石虎理也不理,自歸寢室,脫了靴子和外衣,坐在席上生了好半天的悶氣——而且他還得琢磨,明天見了石勒,如何為自己辯解才好啊。
過了好一陣子,就聽外面雞飛狗跳的,石虎不禁拍案大叫道:「我歸來良久,如何也不知送水送食來?郭氏便是這般治家的麼?!」
這才有僕役大著膽子,戰戰兢兢地於門外稟報:「大、大王……大王神力,王妃難禁,已……已然逝去矣!」
石虎聞言,嚇了一大跳,趕緊跑出去看,果然郭氏面無血色,身上已冷……家人搶救了好一陣子,卻難回天,又不敢稟報石虎,才一直拖延到現在。石虎不禁頓足,隨即關照說:「今日之事,有敢泄露的,一律斬殺不赦!對外但說這女人是自家心口痛病死的……先尋棺木來,趕緊入殮、釘上,誰都不許窺看!且待明早再發喪,並通知郭氏……」
他素來視人命如草芥,即便在家中,哪天不打死一兩個奴婢乃至侍妾的啊?眾人皆習以為常了,更畏其威,他若說不可外泄,就沒人敢透露出一絲風聲。只是今日之事,與往昔不同,郭妃終究是有根底,有靠山的,身邊更有不少從娘家帶來的奴婢,就因為石虎未能及時得知此事,禁令下得晚了一步,結果早有奴婢逃出府外,去稟報了郭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