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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胡崧心說早知如此,我就該一聽說對方上山,當即打道回城……可是後悔藥沒處掏摸去,再加上倘若倉促撤退,而敵軍居高臨下衝殺下來,我軍損失必然慘重,同時也有損我胡將軍的威名。於是被迫分一千人看守渡口,以防陳倉方面出兵夾擊,胡崧親率主力當道下寨,封堵山麓——怎麼著也得熬過這個白天,等到夜間再徐徐撤走,敵軍必然不敢來追。

    熊悌之在山上見到秦州兵立陣下寨,不禁暗叫一聲苦。就聽旁邊裴開問道:「我看今日之勢,卻似馬謖在街亭,舍水上山,而為張郃所圍——該當如何應對啊?」

    熊悌之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,心說不是你叫我上山來的麼,怎麼你早沒想到會陷入當日馬謖一般的絕境啊?都這會兒了還問我「該當如何應對」,我怎麼可能知道!

    其實在裴開想來,我說上山,只是提個建議,你不是說「我正有此意」嗎?你是徐州宿將,你既然說上山有利,必然有其道理啊,那麼要怎樣才能避免馬謖一般的境況呢,想必早有籌策——有何妙計啊?我洗耳恭聽。

    熊悌之原地轉了兩圈,狠狠地一跺腳,心說罷了,罷了,為今之計,只有拼命!希望我沒有馬謖那麼倒霉,關鍵是胡崧不比張郃。然後還得假模假式給自己找理由——「馬謖曾論兵法,說『置之死地而後生,處於亡地而後存』,原本合理,奈何魏兵是其數倍之多……」再一想,秦州兵也是自己的數倍……不管了——「四面封堵山路,使其不得下平,乃至喪敗……是其不善統馭之過。今我軍士氣正盛,乃可奮勇下擊,無所不破!」  

    裴開聽得一頭霧水,完全捋不清對方的邏輯,可也只好裝模作樣點點頭:「原來如此,熊督果然善戰。」

    隨即熊悌之就問了:「我須坐鎮山上,總籌全局,未知裴府君可肯先發擊敵啊?」我今天就算死,也要先拉你墊背,還要你死在我前頭!

    裴開皺皺眉頭,說:「本不當辭,然……我所領槐里兵成軍未久,疏於訓練,恐怕難當重任。」

    他在槐里徵召青壯從軍,本身是按著老徐州軍的條例來訓練的,但一方面裴該在徐州從無到有建設軍隊的時代他並未親眼見過,照本宣科,感覺上總歸差了一層;再加上又不似裴該般可以用土地、家眷來牢牢牽住軍心,此外還時常巡行軍中,宣講道理,鼓舞士氣,故此效果不彰。裴開自己知道槐里軍的實際素質,比老徐州軍差得實在太遠——恐怕訓練時間再長也沒用,只能充地方戍守之卒,不能當主力——故此毫無信心,只得覥顏推辭。

    熊悌之說:「無妨,我分三百勁卒於府君可也。」總之要你推無可推,辭無可辭,先去充當炮灰。

    裴開無奈之下,只得從命。於是將「武林右營」士卒和自己的槐里兵混編,排列陣勢,然後一聲令下,磨動大旗,朝著山下尚未立定的秦州兵營壘便即猛衝下去。  

    他這一衝鋒,倒嚇了胡崧一大跳,心說我眾汝寡,沒有北面的部隊接應,你還真敢下山來啊。下令兵卒:「但放箭,勿與其接戰可也。」

    山下當即箭矢齊發,裴開雖然沒有身先士卒,也險些被一箭射中肩膀,嚇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。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——裴開雖然缺乏臨敵的經驗,但若連這點都想不到,那他連馬謖都遠遠不如了——早命勁卒執盾在前,其餘士卒矮身跟隨於後,故此雖然這一輪箭當場放倒了十數人,卻並未能夠徹底遏阻其下山之勢。

    雙方相距不到百步,其實加把勁兒也就衝過去了,故有所謂「臨陣不過三矢」之語——當然啦,倘若敵軍中有強弩,再加分批次射擊,進攻部隊可不僅僅只會遭遇三輪箭矢,問題秦州軍中並沒有弩,數量也不足以支持太過密集的箭雨——只是裴開不敢再沖了,下令全軍止步,弓箭手藏於盾後,與敵對射。

    他帶來的槐里兵,弓箭手比例不小。固然訓練一名合格的弓箭手,無論技術還是裝備,要求都比肉搏兵來得高,但遠矢射敵和正面殺敵,所要求的膽氣終究差異甚大,所以地方守軍多以培養弓箭手為主。裴開坐鎮槐里,以他的身份,想從武庫里多搞點兒弓箭是很容易的事情,而且槐里守卒並沒有即刻上陣的迫切性,所以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練箭。  

    本打算讓這些弓箭手掩護「武林右營」那三百勁卒沖入敵陣的,可是裴開臨時改變了主意,讓勁卒們衛護弓箭手與敵軍對射。此時雙方直線距離不到百步,高低差可也有兩三丈——南山北坡頗緩——故此山上射箭,比山下射箭所覆蓋的面積要廣大得多。

    如此一來,兩軍素質立見高下。

    山上中箭的多是沖在前面的徐州老兵,死傷十數人根本眼都不眨——倘若換了槐里兵,估計不等裴開下令,就將主動止步,甚至轉身逃命去了吧。

    而山下中箭者,因為箭支覆蓋範圍廣,幾乎哪一梯隊的士卒都有。前方弓箭手本有心理準備,還則罷了,後面的肉搏兵原以為幾乎不干自己之事的,卻被敵箭射倒數人,中箭者翻滾慘呼,身旁的同伴嚇得左躲右閃,陣形瞬間便亂了。

    裴開還在下令繼續發射呢——反正我帶出來的箭支不少——後面熊悌之卻連連跺腳——都這樣了你還射個屁,趕緊衝鋒啊!

    若論生死鏖戰的經驗,熊悌之不但遠遠超過裴開,甚至還在胡崧之上。固然胡崧見過的仗可能比熊悌之吃過的鹽都多,但唯遇弱能勝,遇強——主要是面對胡兵——多數潰敗,從無苦苦支撐,直至迎來曙光降臨的經歷。故此熊悌之膽氣暫且不論,臨敵的眼光還是頗為敏銳的,一瞧裴開是扶不起來的阿斗,當即親搖大旗,下令全軍一起衝下山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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