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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劉隗、刁協,因為本身家族勢力不強,在政治理念上還是偏向於皇權大一統的,所以在原本的歷史上,他們在擁立了司馬睿之後,就勸其行法家之道,鞏固皇權,制壓門閥勢力。只因門閥勢大,而劉、刁二人又不擅長團結友朋,才導致四下皆敵,最終王敦起兵東向,刁協遇害,劉隗投趙。
王敦取勝的最直接原因,其實正是司馬睿軟弱個性使然,劉、刁建議他盡誅在建康的王氏族人,他卻不肯聽從——劉、刁之敗,其實王導乃至庾亮都是樂見其成的,則有這些大族在建康,或明或暗地做內應,官兵又焉有不敗之理啊?
而在這條時間線上,雖然司馬睿尚未登基,劉隗、刁協也沒能執江左之政,但他們對王導所代表的世家大族,卻已然心生出了反感。江左應該是朝廷的,至不濟也該是諸侯王的,什麼時候輪到門閥來主掌政權了?而且王氏勢力過大,王導實執建康之政,王敦重兵在手,虎踞上游,無論對於國家社稷,還是建康政權,乃至司馬睿本人,都絕非好事。故此他們才趁機攻訐庾亮,想要先斬斷王導的一根臂膀。
隨即劉隗便奉命北渡,前往長安,遊說執政的裴該等公卿去了。庾亮被捕下獄,經過王導、周顗等人反覆規勸司馬睿,這才終於得到赦免,但被罷職,勒令歸家反省……
第七章 非我族類
建興四年六月,馮翊郡內的不蒙羌部發動叛亂。
不蒙羌主要居住在郃陽和大荔兩縣的交境處,也就是馮翊郡北部高地與南部平原的分界區域,此前劉曜南下,挾裹了不少羌人從軍,其餘的大多逃入嶺谷之中,還余兩千多戶。陶侃被授予了「前部督」,主掌馮翊、北地軍事後,恐怕這些羌人藏匿僻野,不便管理,就打算把他們遷至大荔以南,與另一部荔非羌相合併。
——所謂「荔非羌」,據說就是古代大荔戎的後裔。
不蒙羌不願遷徙,就此掀起了叛亂,但被陶士行率兵很輕鬆地便討平了,屠其大半,孑遺索系南下,發給荔非羌眾為奴。
隨即陶侃便行文向長安具奏,裴該為此特召裴嶷、游遐前來,商議有關穩定雍州境內外族的措施。他開口就說:「諸將皆勸我屠盡氐、羌,免為胡寇所挾……」
游遐聞言大吃一驚,連連擺手:「萬萬不可!」
裴嶷瞟了游遐一眼,心說文約話還沒講完,你那麼著急幹嘛?遊子遠也反應過來了,自己剛才的舉動太過無禮,急忙避席向裴該致歉,然後說:「固然,氐、羌易為胡寇所裹脅,本身也亦為亂,犁其庭而掃其閭,屠其男而奴其女,最為簡便。然而今止雍州境內,各部氐、羌,乃至別部雜胡,即不下三五萬眾,秦、梁、涼三州,乃至故上郡中,更較之十倍不止,豈能輕易屠盡啊?一旦屠其一部,其餘必然驚駭,恐將一時俱起,若明公受彼輩牽絆,劉粲、劉曜必將趁虛而入——還望明公三思。」
裴該笑著擺一擺手:「子遠所言是,我知之矣。且我本無盡屠之意——殺戮平民盈萬,此等惡行與胡寇、羯賊何異?且彼輩多奉晉朔,若恃強而凌,是為淵驅魚,迫使彼等從胡矣,況乎殺戮。不過……」他捋了捋日益增長的鬍鬚,皺眉問道:「我初履關中,實不明氐、羌之情狀,子遠可能為我解說一二啊?」
游遐拱手道:「末吏見識淺薄,唯久居關中,於氐、羌情狀,略知一二,可備明公參詳——氐、羌者,即古之所謂西戎也,本居秦、涼、梁、益四州偏僻處,與國人雜居……」就此開始侃侃而談,首先說「氐」。
根據《漢書》所載,氐人原本居住在武都郡內的武都、河池、平樂、嘉陵等地,大致相當於沮水和西漢水的上游地區。漢武帝首先開闢西南境,元鼎六年置武都郡,就此將氐人歸於轄下。元封三年,氐人叛漢,武帝遣軍擊敗之,將其部分北遷於酒泉郡——氐人就此進入了涼州。
逮至漢末,氐王阿貴、千萬等迎馬超而叛曹操,被夏侯淵擊敗,千萬即隨馬超遷入漢中乃至蜀地,歸降劉備。劉備攻入漢中後,魏武都太守楊阜強遷境內漢、氐、傁等萬餘戶入於京兆、天水、南安等處。此後魏、蜀爭奪隴上,各將氐人從邊境地區擄歸縱深,就此各部散居於整個西陲,北到酒泉,南至蜀郡,東到京兆。
據游遐所知,如今的氐人勢力主要有五:一為巴氐,就是被蜀漢遷入漢中、巴郡的各部,李特兄弟父子率之掀起叛亂,最終奄有巴蜀,建立起了成漢政權;二為武都郡內土著,以仇池為首,併合下辯、河池各部,其酋楊飛龍自號輔國將軍、左賢王、仇池公。
楊飛龍本居略陽郡內,晉武帝時受封假(代理)征西將軍,即以此號聚集部眾,將四千家南歸祖先所居的武都郡,在仇池地區立國……
裴該邊聽邊點頭,這個楊飛龍他自然是知道的,乃是所謂「前仇池國」的開國君主。東晉南北朝時期,仇池及其周邊地區,先後建立過前仇池、後仇池、武都、武興和陰平五個割據政權,最終為北周權臣楊堅所滅——可以說幾乎縱跨了整個歷史時期。
游遐提到的氐人第三股大勢力,在略陽郡內——估計就是當年楊飛龍沒能帶走的那些——隴城附近,據說和陳安關係不錯。陳安初據隴城時,手下尚不足千人,若無外族為依靠,估計張春等人早就瞞著司馬保擅自發兵,去把他給徹底剿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