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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番守在合肥城西,華軍來攻,張健強要出擊,匡術勸諫不聽,就此與其子匡孝商議道:「先不論順逆之勢,今都督背華歸晉,先召晉兵北渡,又殺司馬鐘聲等,要待使韓晃襲奪了下邳,方才通知我等,則其不信我父子明矣。今即便出而與華人對戰,勝則功在張健,敗則必諉於我父子,奈何?」
匡孝道:「孩兒亦顧慮此事。華勢正熾,昔日謝風之軍,阿爺也見到了,何其勇悍,豈容易破啊?今陸衍名位又在謝風之上,所部雖止萬眾,卻多騎兵,即便我拒壘而守,亦恐難敵,張將軍卻不聽阿爺之言,竟敢出戰——其驕妄如此。一旦戰敗,謝風再率青州軍南下,則我等唯有隨都督渡江南下,鄉梓之地,恐怕終身難歸了……」
頓了一頓,又道:「都督欲求都督豫州不得而反,馬雄等欲求旅帥不得而反,阿爺無所求,朝廷卻命之為帥,信託如此,則阿爺何必追隨都督背反呢?」
匡術笑道:「汝以朝廷為好意麼?朝廷命我為旅帥,不過離間我與同袍關係罷了。雖然如此……」輕輕一咬牙關,說:「在徐州,我雖得旅帥之職,卻無實權,若隨過江,恐怕連虛職都將為褫奪,而歸韓晃、馬雄輩。朝廷既命我為旅帥,若有功無過,輕易也是不會罷免的吧。不如還是歸附朝廷為好!」
於是二人故意拖延不出,隨即在營中放起火來,甚至於從後方夾擊張健所部。張健大敗而走,匡氏父子即開壘迎華軍進入,並且自縛向陸衍請罪。陸衍親釋其縛,安慰道:「將軍昔在蘇峻麾下,不得已隨之而反,非本心也。今既能幡然改悔,善莫大焉,朝廷豈會責罰啊?」
蘇峻正在揮師攻城,忽聞西壘急報,乃稍稍卻後,遣人再探消息,看看是否需要增援。然而攻城之卒才剛退下來,尚未來得及歇息,張健便帶矢逃歸,報說匡氏作亂,已奪西壘。蘇峻大怒道:「早知彼獠與華廷有款曲,可惜我念其前功,未能及時正法,遂至於此!」當即領兵西去,意圖復奪西壘,並且派人去向晉軍請求增援。
鄧岳回報蘇峻,說你不如偽敗,稍稍卻後,靠近水邊,我便可以舟船加以配合,必敗華師。命令傳遞出去不久,果然蘇峻就敗回來了,只可惜——不是詐敗是真敗……
原來兩軍才一接觸,匡術便命部下齊聲大叫道:「汝等家眷,皆在青、兗,若隨蘇峻謀叛,必遭顯戮。難道當真無所顧念,而願孤身隨蘇峻南渡蠻荒之地不成麼?!」
其實蘇峻在正式豎起叛旗的時候,就於軍中宣告過,說華軍主力正在河北與羯賊廝殺,後方空虛,所以我可以配合晉人,一口氣殺回青州甚至是兗州去,規復汝等鄉梓之地。本是為了安眾軍之心,但問題是打回老家去只是個美好的願望和尚不可見的遠景罷了,家眷俱遭顯戮卻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事情……於是軍心大亂,不少士卒當即拋棄兵器,跪地請降,蘇峻乃大敗而退歸施水岸邊。
陸衍逼近施水,晉人舟船上亂箭齊發,導致不能近前,只得仍歸西壘。鄧岳遂發兵接應蘇峻收攏敗兵,於岸邊重新下寨。
可是鄧伯山登高而望,看華軍進退自如、令行禁止,也不禁慨嘆道:「如此強兵,無怪乎能逐胡敗羯……我江南之卒,唯倚水可保,倘若登陸與戰,毫無勝算啊……」
第二十五章 寧便民而不便官
鄧岳原本打算,若是蘇峻強攻拿不下合肥城,那我就只能用水師去攻合肥水門了——多少還是有些勝算的。只是如今華援已到,軍又齊整,則我軍即便拿下合肥,又有什麼意義啊?
合肥城位於江、淮之間,臨近巢湖,周邊雖然多是平原地形,水網卻相對密集,理論上利於南方步兵,而不利於北方騎兵,故而三國時代,始終是魏、吳爭奪的焦點。滿寵因之而廢舊合肥城,挑選地勢更險要處,建此合肥新城,堞高櫓密,實非易取之處。
王敦此次北伐,完全是因應蘇峻所請,復聽從了錢鳳所言,來趁亂占便宜的,故此發兵不足兩萬,其實並無深入華境的決心。倘若蘇峻食言不肯來援或者起碼配合呼應,則原計劃止步於巢湖以南地區,爭取只吃下一個廬江郡;是因為蘇峻率三萬兵馬來合,這才有了強攻合肥,進取淮南的信心。
然而華援已至,青州兵又已敗退,鄧岳自思,我即便拿下合肥,也不敢再前出一步,且還需留兵駐守。合肥位置很重要,必然成為長期爭奪之處,但以江南目前的狀況而言,實在不宜跟華人拼消耗啊……
於是遣人稟報王敦,建議撤兵,獨留蘇峻守在江北。
數日之內,雙方對峙不動,青州軍殘部和晉人自然不敢再攻城了,陸衍顧慮到施水上的艦船,也不便接近岸邊。蘇峻見此狀,不禁慨嘆道:「鄧伯山已有退兵之意了吧……」他如今所部士卒陸續跑散,剩下的不過六七千人而已——多是起家舊部,或者東鎮後才從青、徐招募上來的——估計靠這點兒人馬,不僅守不住廬江郡,也守不住徐州南部的廣陵、臨淮、下邳等處啊。
於是亦行文王敦,請求退向江南。
沈充不建議讓蘇峻過江,他說:「此子豺狼之性,只可以利誘之,不可寄託腹心,若許其渡江,不便安置,將來必為國家之患。」
錢鳳卻說:「若留蘇峻在北,恐亦難久守,則大將軍此番出師,近乎勞而無功。若拔廬江百姓南徙,並容留蘇峻數千兵,稍有所得,可以振軍威,並堅晉王守江之心。蘇峻所部多北人,既歸江南,人地兩疏,有何難制啊?如何會成為國家之患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