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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這條時間線上,張披更早幾年就被程子遠設謀弄死了,張賓的勢力因此而大為萎縮。可以說,雖然程遐、王貢等人合謀,也未能徹底扳倒張賓,但終究設謀多端,「三人成虎」,則石勒對張賓的信任,提前幾年就已經開始變質了。
況且原本歷史上,石勒自用張賓之謀,北據襄國後,在軍事上基本可以說是一帆風順,並沒有遭受過大的挫折,則他自然會感念張賓之謀,覺得自己一刻也離不開「右侯」。但歷史卻被裴該改變了,這幾年來,石趙多方受挫,今歲更是在并州大敗,丟掉了戰略地位極其重要的太原郡,那麼石勒對張賓的看法,自然會與原本不同。
再加上程遐找到了新的進讒切入點,又再通過其妹程後,多次給石勒吹枕邊風,其大意為:張孟孫之謀漸不能成,並非能力問題,而是態度問題!張賓是在有意或無意地扶植裴該,則其對天王的忠心,恐怕已非昔日可比啊!
石勒對此,自然不能無疑,但他又不方便直接質問張賓,只是冷眼觀察,貌似程遐所言,不為無理……其實是裴該之勢已成,不易削弱之,況且相隔懸遠,張孟孫即便再有通天徹地之能,也不可能直接影響到裴該——與此相同,裴該也沒法直接下手除去張賓——但若帶著先入之見,換一個角度去考究問題,便自然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來了。
因而今日程遐以鍾會之事作比,加上最後一顆砝碼,終於使得石勒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。
於是翌日早朝,石勒便決定樂平、上黨兩郡採取守勢,然後盡起幽、冀兵馬,由他親自領軍,南下攻晉。早就得到程遐授意的崔綽趁機提起話頭,就問了:「慕容方破宇文,其勢雄強,若調幽州兵南下,而慕容來擾,未知當如何處啊?陛下須先謀斷。」
程遐出班奏道:「臣方得報,慕容廆此前得溫嶠相助,退去拓跋,擊敗宇文,乃與溫嶠約,要發兵相助劉琨,東謀崔毖,則其多半不會來擾幽州。雖然,幽州孔將軍率兵南下,對外須隱秘其事,陛下更當使一重臣代鎮幽州,以穩固北境才是。」
石勒才說調幽州兵南下,沒提讓孔萇也隨從出征,程遐卻仿佛是認定了,孔萇和幽州兵一而二,二而一,要走就打包全走。石勒聞此,不禁微笑著問道:「則在卿看來,以誰鎮幽為好啊?」
程遐手捧笏版,明確地表態:「恐非太傅不可!」
張賓聞言,不禁大吃一驚。他在石勒身邊,雖然號稱總統百僚,其實始終都只是一個參謀而已,舉凡大軍行動,必然跟隨,隨時出謀劃策。但程遐這話分明是說:此番南征,用不上太傅您啦,您就別跟著了……
倘若是個暴脾氣,當場就會跳出來質問程遐: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?!然而張賓脾氣素來溫和,況且石勒對其日益疏遠,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,於是震驚之餘,先轉過頭去觀察石勒的表情。就見石勒似笑非笑,扭過臉來,與自己四目相交,然後問:「太傅肯為朕分憂否?」
張孟孫不禁心中暗嘆,看起來不打算讓自己隨軍南下,這不是程遐一拍腦袋臨時想出來的主意,他必然已經暗示過天王,並且起碼得到其默許啦。那自己又該怎麼辦呢?哭天抹淚表述忠心,要石勒一定帶著自己?或者說此戰原本懸危,你若不帶著我則必敗?此真取死之道也!
最終張賓只得拜伏道:「臣之生死榮辱,都在陛下一念之間,豈敢有違陛下之命……」
於是石勒便命程遐總督糧秣、物資,調集軍隊,期以一月之後,他親自出馬,以張敬為參軍,郭敖為先鋒,率孔萇、吳豫、逯明等十七員上將,兵馬十三萬,對外宣稱三十萬,南下伐晉!
至於具體進軍路線,主要目標,自然不方便在朝堂之上、廣眾之間商議了,要防消息泄露,使晉人預先有了防備。
一個月的時間,說短不短,說長可也不長,必須立刻行文幽州,要孔萇做好率軍南下應援的準備,於是便催促張賓收拾行裝,儘快北上,代孔萇為幽州都督。張賓聞此,更感頹唐——你們連具體的軍事謀劃,先期部署,都要把我排除在外啊……
回到府中,命家人收拾行李,張孟孫獨自一人扶案而坐生悶氣。門上不時來報,說有官吏求見——雖說張賓平素廉潔自守,少與人往來,「屏絕私昵」,終究還是有這麼幾個親朋,或者說黨羽的——他卻一概擺手,託辭不見。張賓心說我的政治前途,可以說基本上完蛋了,即便此番天王真能得勝而歸,估計我也只剩下投閒置散的命,那又何必要連累他人呢?
這數年間,原本程遐便有逐漸陵駕於自己之上的意味,則自己此去幽州,朝堂上就徹底是他程子遠一人獨大,可以專權妄為了。那廝素來忌刻,又與我爭權奪利,幾近十年,則我今天若見了某人,這某人將來必為程遐所害!
張孟孫不禁捫心自問,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?
他原本也不能說有多遠大的志向,仗劍投奔石勒之時,雖然口稱:「吾歷觀諸將多矣,獨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。」這所謂的「大事」,也不過縱橫一世罷了,至於定鼎中原,還是為情勢所導引,逐漸形成的雄心。一開始的發展貌似還挺順利的,使得石勒擺脫了流寇一般的境況,占據襄國,逐步擴展地盤。有那麼一段時間,張孟孫也真的認為蒼天護佑,王霸之業可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