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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泰也明白這個道理,心說:「今日所見晉騎,竟有『涼州大馬』三分神采,可見皇太子所謀甚是,滅晉必先取關西,若不能斷其獲取良馬之道,即下河南,亦難長久。」
兩支騎兵並未正面對撞,晉騎基本上保持跟胡騎平行,緩緩壓逼,不使胡騎靠近己方陣列。這位置其實距晉陣還不到五十步,胡騎多而晉騎少,胡列長而晉列短,就有很多人露出身形來,又遭到晉陣中弓箭手的直射。雖然可以用弓箭還射,而且被晉人射中的騎兵數量寥寥無幾,但終究是個威脅啊。
喬泰一聲令下,騎陣中分,一部分繼續去與晉騎平行對射,另一部分則撇了晉騎,來沖晉陣。但就靠騎兵這麼一阻,董彪有機會把足夠多的弓箭手調到陣前,再雜以部分長矛手遮護,胡騎看看靠近,卻不敢硬沖,被迫多拐了個彎兒,還是退了回去。
時候不大,喬泰所率胡騎就離開了晉軍左翼,衝到中軍前方,陸衍也遣騎來逆;繼而又向右翼衝去。就這麼兜了一個大圈子,最終拋下二三十具屍體,折返己陣。劉粲策馬迎上前去,問喬泰道:「如何?」
喬泰回答:「晉人之左、中,似無隙可乘,唯其右翼,調動時略顯澀滯……」劉粲說好——「可暗增我左翼之兵,使劉安西率先破敵。」
喬泰問道:「得無為詐麼?」劉粲笑著搖搖頭:「陶侃若兵眾,始能詐我,如今兵少,只利固守,何以行詐啊?」轉過頭去問左右:「晉人之右陣是……」有人回答說:「看旗號,乃是材官將軍莫懷忠。」劉粲便道:「從不聞此賊之名,料不難破。」
莫懷忠在裴軍中確實聲名不顯——胡人最警惕的乃是勇冠三軍的甄隨、裴該左膀右臂的劉夜堂、獨當方面的蘇峻,以及在陰溝水畔摧破劉乂的陸和、熊悌之,等等,哪怕王澤、謝風,排名都遠在莫懷忠之前。因為莫懷忠確實戰功不彰,加上他善會做人,平素不顯山、不露水,更不跟甄隨似的習慣性搶著冒頭——唯一一次主動請令,大概就只有在大荔城下以水排行泥淖,擊敗劉岳了——而且他材官將軍的名號,也容易遭人輕視。
「材官」的本意是區別物性加以利用,最初是戰國末期的一種預備兵役制度,至漢代始設材官將軍,也主要領預備兵。晉朝以此職為將軍雜號,初始才不過五六品,到南朝時更降格到九品,就徹底淪落為中下級軍吏名號了。
所以一聽材官將軍之號,就會懷疑這人帶的是不是預備兵啊,肯定不是精銳吧?確實,莫懷忠所領「蓬山右營」,原本在裴軍序列中就排名較後,可能也就比李義的「灞上營」稍微強點兒有限。
故此劉粲把主攻方向設定為晉軍的右翼,雙方正式交手後,短兵相接,他很快就把自家部曲數百人悄悄雜入左翼,交給安西將軍劉雅指揮,猛攻莫懷忠之陣,莫懷忠逐漸就有點兒吃不住勁兒了。
因為地形狹窄,雙方在正面戰場上投入的兵數相若,勝負全看將領如何調度、士卒是勇是怯,以及陣列是否完整了,玩不出太多花樣來。但喬泰先率騎兵沖敵,還真沒奢望直陷敵陣,主要目的有三個:一,嘗試敵之勇怯,二,窺探敵陣有否破綻,三,打亂敵軍布陣的節奏,或者遷延其完陣的時間。
他是有備而來,這麼一衝,橫過晉陣之前,晉軍方面就被迫要臨時調動騎兵和弓箭手、長矛手來遏阻,原本布陣的步伐難免受到影響。故此兩軍對沖之時,胡陣已完,晉陣則還略顯不齊,激鬥之時,惡果首先在右翼表現了出來。
眼見胡軍將己方前陣陸續撞破、逐一割裂,莫懷忠心知不好,急忙親自挺矛來前線督戰——他雖然在訓練、指揮方面略微有所欠缺,膽氣還是壯的,終究跟高樂、熊悌之之流不可同日而語。劉雅在軍中遠遠望見,當即摘下弓來,搭上一支鵰翎,朝著莫懷忠便是狠狠一箭射去。
劉雅是屠各貴族、胡中宿將,弓馬嫻熟,尤其善射,這一箭雖然距離超過了百步,而且身前人頭晃動,器械亂舞,他卻有信心可以中的。可誰料想莫懷忠運氣不錯,箭至身前,才剛從高處弧形下落,就不知道從哪兒突然間挺起一柄長矛來,無巧不巧,正好格開——莫懷忠本人甚至壓根兒就沒有察覺。
劉雅不禁咬牙暗恨,急忙再發一箭,卻又被莫懷忠無意識地避開了。劉雅再取第三支箭,望天祈禱,暗道:「此賊若真有高天庇佑,三箭不中,我便不射了。」左膀一奮力,開弓如滿月,再次瞄準了便是一箭射去。
估計莫懷忠的運氣終於用完了,這一箭正中其身,不禁大叫一聲,仰身落馬,部曲急忙圍上來遮護,將他拖歸營中。
劉雅大喜,收了弓,便即揮師猛進。晉陣中大將中箭落馬,導致士氣跌落、陣形混亂,被迫連連後退。危急中,陶侃在樓車上望見,急忙派出一支生力軍,各執刀矛在敗軍後方列陣,隨即讓過敗兵,迎面攔住了劉雅所部。
劉雅連續三次衝鋒,都不能擊垮這股晉軍,隨即敗退的晉軍也在其後重新整列,再度回援。
兩軍從午前一直廝殺到午後申時,看看紅日即將西落,只得各自鳴金收兵——因為一線士卒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啦。
固然胡軍數量充足,劉粲大可以再派生力增援,但問題戰場相對狹窄,你就不方便替換下仍在廝殺的兵卒啊,這一個銜接不好,很容易導致混亂,從而全線崩潰。他雖然急於破敵,但還真不願冒這種無謂的風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