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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頷首道:「卿胸中實有錦繡,此計甚好。」便令依計而行。
再說胡軍方面,劉粲終於得著確切的消息,說韋忠連夜去訪呂氏,卻就此失蹤了,久久不見返回蒲坂縣城,其部屬四面尋訪不得,去問呂氏,卻說韋大將軍早就出塢折返回去啦。韋忠這一消失,後勤事務當即停擺……
劉粲聞報大驚。劉驥就說了:「韋子節終是晉人,得非知我軍身陷危地,乃膽怯逃去了不成麼?」
劉粲呵斥他道:「不可妄言,韋子節得光文皇帝簡拔,受今上宏恩,彼乃義人,豈肯臨陣而遁?此必呂氏與晉人暗通款曲,謀害了子節也!」
他說為今之計,必須派人返回河東,去接替韋忠負責後勤工作,若有餘力,還須調動河東兵馬,攻滅呂氏,一則為韋忠報仇,二則對河東各族起殺雞儆猴之效。環視眾將:「誰肯為我一行?」
眾將多說,我等或者名望不足,或者不擅文事,還須皇太子殿下您親自返回河東坐鎮,才能穩定局勢,保障後路啊。
劉粲搖頭道:「我若先歸河東,而為晉人偵知,則大勢去矣……」環視眾將,最終一指靳康:「卿可受此重任否?」
靳康趕緊躬身領命:「臣願往,必不負殿下所託!」
眾皆側目而向靳康,心說也就你這油滑小子,當此緊要關頭,會想找藉口先遁……你們靳家就沒一個好東西!也不知道為何陛下和皇太子會如此器重汝等。
劉粲關照靳康,當夤夜而渡,不舉火把,馬皆銜枚,經河橋而進抵河東,儘量別被晉人探查到。
他布置得頗為謹慎,靳康也依命而行。然而陶侃有舟船為助,常命善水的士卒從河面上潛近渡口,日夕觀察胡軍動向,見此情狀,急忙遣人報於裴該知道。陶侃在書信中說了,前線正在激戰之時,胡軍還向河東調兵,而且一調就是好幾百,近千人——「此必河東有事,不得不歸,以鎮定後路也。」
信中還說,我偷襲浮橋,是為了給胡軍施加壓力,並沒有要把橋毀掉的意思——「若河橋敗,彼後路斷絕,恐作困獸之鬥。唯留此一線可通,然大軍難過,如圍城闕一,胡寇守意乃不甚堅。我軍若能進挫其勢,則人相爭渡,其伍必亂,踵跡而追,殺俘必眾……」
陶侃說我派人在河橋附近偵察,本意是尋見其輸運的糧秣,可以施火箭以焚燒之。然而一連好幾天,除了今晚這幾百近千人外,胡軍東歸,或者河東方面西進,都只有零星人馬,應該是往來傳信的,卻無一車糧運。這也恰好說明河東必然有變,胡軍的後勤已基本斷絕,相信再對峙幾日,自會有破胡的勝機出現。
裴該覽信,亦深以為然。
……
當夜靳康折返河東,翌日天明,晉軍又再出營列陣,劉粲也照樣被迫相應,雙方騎兵再度逡巡、廝殺,自不必冗述。
唯對峙之時,看對方晉人營壘,貌似更為廣大,旗幟也更繁雜,僅憑目測估算,又比昨天多了好幾千人……
諸將皆驚,劉粲安慰他們說:「裴該主力,盡在於此,即搜羅周邊散卒,多不過一二千,何得日有增援啊?此必虛張旗幟,以惑我也……」你若真有更多兵馬,身處郃陽之圍的時候,怎麼不見他們來救,偏要遲滯到今天才出現?
然而參謀田崧卻提醒劉粲:「殿下且不可輕忽。裴該既得秦州,自可於秦州招募士卒,徐徐來合……」
劉粲撇嘴笑道:「新募之卒,只好用來負糧,於戰陣之上,何所用啊?恐怕反是拖累。」
田崧搖頭道:「不然,隴上本多氐、羌,則裴該若召各戎部來合,旬月之間,便三四萬大軍也是聚得起的……」
劉粲當即瞠目怒喝:「豈有此理?!氐、羌各懷私心,豈易聚合?若裴該久定隴上,猶有可說,今初得秦州,安能即得氐、羌之心,肯率軍前來?汝不要妄言惑眾,亂我軍心!」
其實無論他還是麾下眾將,都認為田崧所言有理,但你這話一說出來,必然會影響士氣啊,你私底下悄悄跟我提就好了,幹嘛在大庭廣眾之下,宣之於口?趕緊閉嘴吧田崧!
劉粲此舉純屬掩耳盜鈴,能夠想到裴該召氐、羌來合的,絕不僅僅田崧一人,就連很多中級軍官,也都會影影綽綽地意識到這一點。即便劉粲喝止了田崧,即便諸將都緘口不言,甚至於幫忙劉粲「闢謠」,恐慌的氣氛仍然在胡營中逐漸彌散開來。
尤其等到再下一天,很明顯的,晉營中又多立起了好幾百面旗幟……
這天唯一能給劉粲打上半劑強心針的,就只有靳康從河東發運來了三千斛糧草。
靳康既入蒲坂,連夜就開始審核公文,計點府庫。可惜他雖然素號多智,終究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」,發現韋忠留給自己的完全是一個爛攤子,不禁心中把韋子節咒罵了一萬遍。
河東各縣的糧食物資,基本上都已經供輸軍前了,如今是倉廩皆空,鼠雀盡皆餓斃。原本韋忠還靠著解縣柳、梁兩家,為前線供應軍糧,但梁氏自稱供輸已盡,朝廷再壓榨下去,我家族人都要餓死了。至於柳氏,本有萬斛糧草準備北輸夏陽,可是韋忠下令轉向,改輸蒲津,就這麼一轉折,莫名其妙的,連糧食帶民伕,這支隊伍竟然徹底失蹤!
靳康行文去向梁氏、柳氏質問,兩家卻都砌詞敷衍。在公文往來的期間,他好不容易搜集了三千斛糧,可是打算裝運上道,卻又找不足人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