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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次裴該親率大軍西向秦州,沒動陶侃的一兵一卒,但卻命郭默南下略陽,剿滅苻氐。這主要是考慮到,劉曜若南,從東面發兵的可能性比較大,直取安定的可能性比較小,而安定正北主要是虛除部的遊牧區域,虛除權渠從嚴格意義上來說,還算是晉臣。
虛除部原本就附晉,劉曜勢大之時,其酋大權渠雖然被陳元達說動,遣子伊余率兵相助,但隨即兩家就撕破了臉,裴該趁機遣使冊封權渠為鎮北將軍,加以羈縻和籠絡。虛除權渠盛情款待了晉使,表態說自己從前是受胡人所惑,冒犯王師,如今已然洗心革面,再不背反了,還請求裴該的資助,以便他攻滅劉曜,戴罪立功。
當然裴該也知道,伊余還在劉曜手中,要權渠馬上不顧兒子的生死發兵,可能性是很低微的,因此他只答應在邊境上與虛除部展開互市,交易物資,卻一個銅子兒都不肯白白贈與——再說他本人也沒什麼富裕物資啊。
但是裴該沒有料到,彭盧竟然會為劉曜前驅……
且說劉虎自朔方南下,率鐵弗兵七千,在劉述的指引下,來擾馮翊。陶侃率兵逆之於梁山,利用地形之便,多次挫敗劉虎的攻勢。劉虎被迫轉道而西,又沿北洛水西岸而南,孰料陶侃早有準備,在粟邑以北設伏,大敗鐵弗兵。
與此同時,彭夫護率兩千餘眾來擾北地。本來他這點點兵馬,不是郭默前軍的對手,但安定郡內、涇水以北地區,各族雜處,其中有很多部族數代以來都受彭盧的統治,心向故主之人不在少數……
彭夫護得了舊部呼應,率兵奇襲都盧,縣令逾垣而走,城池幾乎陷落。幸虧郡功曹魯憑正好行縣,當即接過了指揮權,攖城固守,才勉強保得縣城不失……
第四十六章 戎亂
盧水胡的品流非常複雜,既有其本部——古彭戎和盧戎——也有匈奴、月支、氐、羌、羯,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中國人。
裴該擊破盧水胡,迫使彭夫護北遁的時候,他還並未留台長安,各種政策的出台難免受到各方面掣肘,因而對於戰後安置彭盧舊部,手法是相對粗糙的,與傳統中原王朝沒太大區別。那就是簡單地屠其魁渠,拆散各部,別命酋大。說白了,盧水胡只是被打散而已,還不能說徹底滅亡。
焦嵩被殺後,裴該命從弟裴湛為安定郡守,郭默率兵屯紮安定郡內,為其輔翼。然而這一守一將並不相得,漸生齟齬,主要問題就在對於戎人的態度。
郭默素有雄心或者說野心,既守安定,就想要逐步擴充自己的部伍,以增強大司馬前軍的實力——當然,這也是裴該默許的。但他向來信不過戎人,而只在晉人之中募兵,對此政策,裴湛在理論上自然並不反對。
然而安定郡內,盧水胡盤踞多年,也有不少晉人投入,與戎人雜居,就仿佛是晉人世家的依附農民一般。裴湛一方面認為,農業是從國家到地方官府主要的賦稅來源,而畜牧業只能作為輔助而已,因此想方設法要增加耕地面積,同時增加農戶數量,又豈能容許郭默把太多農業人口轉化為兵卒呢?
終究中國人是傳統的農業民族,對於耕織來說,無論擇業願望還是傳承經驗,都比戎人要濃厚得多,故此即便在盧水胡的統治下,也很少有晉人從事畜牧業。同理,固然戎人中不少受到晉人影響,也轉而從事農業,但遊牧民族稟性難改,仍然是以從事畜牧業者為多。
況且,安定郡內晉戎的比例幾乎接近一比一,裴湛接受裴該的理念,認為兩相雜處,經過官府長期的控制和誘導,是有可能轉戎為晉的,但若將大量晉人剝離土地,抽為兵卒,地方上戎人的勢力就會日益坐大,反倒不利於融合政策的推進。
基於以上兩個理由,對於郭默在晉人中徵兵的政策,裴湛每每加以掣肘和限制,這就自然而然引發了郭默的不滿。二人甚至於將官司打到了裴該面前,裴該一時間卻也拿不出太好的,能夠使兩造全都滿意的調和手段出來。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使大司馬前軍放棄在安定郡內募兵,而轉向晉人數量和比例相對較多的其它郡國。
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,裴該也不希望郭默之流傳統武將的勢力過於龐大,乃至於逐漸軍閥化——好比說距離自己太過遙遠,鞭長莫及的蘇峻「公來營」,就已經很明顯產生了軍閥化的趨勢。因此他嘗試著將募兵權和訓練權完全收歸中央政府——也就是長安留台——郭默等一線將則只有領兵作戰的權限。
其實在漢代,絕大多數時候,中央政府就是如此行事的,以此來防止地方勢力坐大,或者軍隊不受控制。但自漢季以來,因為對西羌戰事的逐漸泥沼化,加上帝國財政的全面下滑,首先導致了西涼軍閥的產生——第一任首腦就是中郎將董卓;繼而董卓之進京,使得中央權威瞬間崩盤,各地原本就很強大的地方行政勢力轉而軍政化,袁紹、曹操等關東軍閥也就此應運而生了。
從漢季到三國到晉初,大大小小的軍閥層出不窮,即便在曹操基本上統一了北中國之後,其統治區域內的各外軍仍然呈半獨立狀態——其中最明顯的,就是臧霸等所謂的「青徐豪霸」了。相比起來,蜀漢因為疆域狹小,中央控制力相對要強一些,但魏延、王平的漢中軍團,仍然保有相當大的獨立性。至於孫吳,本身就是大大小小軍頭的聯合體,更不必多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