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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洛陽居天下之中,自後漢以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國都,但是裴該不但清楚,秦以關中而得天下,前漢在關中而強,更比別人多知道一層——唐都長安,輝煌百載!

    一直要到唐朝中期以後,關中的水土流失日益嚴重,黃河水運量也逐漸減少,才無奈之下,復都河南,甚至連洛陽都不要了,只能遷去開封……就理論上而言,這年月關中地區尚且大有可為啊,前趙、前秦、後秦、西魏、北周與隋,皆定都於此。而且桓溫、劉裕先後北伐,爭奪得最激烈的也是關中地區。

    真要我把這好地方扔下,跑洛陽去端居天下之中嗎?

    然而裴該又很清楚,以自己如今的實力,很難橫跨河南、關中,把兩地連成一片。所以若然返都河南,關中是一定要讓出去的,否則必如今日的徐州一般,即便命親信鎮守,也只有守護之力,而不能對中原的戰局產生太大助益。

    還是那句話,除非秦、梁、涼三州已定,關中無後顧之憂,到時候裴嶷就可以做自己的蕭何,坐鎮長安,兵馬糧草源源不斷地往河南運。如今麼,為時尚早,自己若走,更以祖逖,真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底定關西——別人來呢,速度未必能比祖逖更快!

    再往深一層想,裴該不得不承認裴嶷所言有理。祖逖在河南獨當其難,自己在關中積聚,必能制約祖家軍;但若把祖逖換到關中來,假以時日,自己就未必還能控制得住了。固然自己深信祖逖不背,但問題祖士稚沒多少年頭可活啦,一旦去世,自己就那麼容易把手插進關中去嗎?換了祖約哪怕是祖濟、祖渙上來,還值得信任嗎?  

    所以說,保持目前這種態勢,對自己最為有利——對國家是否有利,暫且不論。

    那麼,自己真能毫無私心,迎難而上嗎?自己迎難而上了,臣從者是否會欣然追隨呢?

    換個角度來考慮問題,自己想要維持目前的態勢不變,祖逖肯答應麼?自己有什麼合適的理由,可以將歸洛之事繼續押後呢?這麼繼續敷衍著,在祖逖和關東士人眼中,自己跟索綝又有什麼區別?倘若因此而與祖士稚離心背德,國家糟了,難道自己就能獨得其利不成麼?

    裴該越想越是頭痛,裴詵告退後——他也找不出來敷衍祖逖的合適理由——便自背著雙手返回內室。

    荀灌娘懷孕已半歲有餘,肚子逐漸顯出來了,並且日益的腰酸腿軟,懶得動彈。如今即便事先有所通報,她絕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再起身來迎夫君,而只自顧自地斜倚在榻上,有時候還嚼巴點兒零食……

    裴該登榻與妻子並坐,伸手輕撫著荀灌娘隆起的腹部,不自禁地就把心中煩悶合盤托出——在老婆面前,他向來很少隱藏自己的真實心境。

    荀灌娘聽罷,便即笑問:「夫君此言,莫非說與妾腹中孩兒聽麼?」

    裴該搖搖頭:「本說與卿聽……」手上輕拍——「這尚未降生的小孩子懂得什麼?」我沒必要拿政治來做胎教吧?就裴該以為,最好的胎教只有一種,那就是母親心情愉悅。  

    荀灌娘微微蹙眉,緩緩說道:「人莫不戀鄉梓,則西人慾留,東人願歸,情理之常。正如叔父所言,若留關中,於夫君有利,而歸洛陽,利弊參半……既然如此,夫君難道還無決斷嗎?」

    裴該苦笑道:「事無兩全者也,且福兮禍之所伏。若國家喪敗,難道我可獨得其利不成麼?則是留此,於個人而言,亦未必無弊啊。」

    荀灌娘也拿不定主意,就建議說:「夫君每日府中、朝上,政務倥傯,百事煩憂,難免靈機壅塞。何不出外游散一回,或能開悟?我未嫁之前,遇有煩悶,亦無人可傾訴,每每策馬出遊,心境即舒。」

    裴該說這倒是一個好主意,我是應該放鬆一兩天,把政事暫且拋諸腦後——政事之大,還有大過這還都之議的麼?這事兒若解決不好,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。

    於是翌日便即在數百部曲的護衛下,乘車出了西南的復盎門,登上龍首原。

    相傳上古之世,曾有一條黑龍從樊川迤邐北行,赴渭飲水,其行跡化為山峰,狀若龍首,故此得名。漢代的長安城即背龍首而面渭水,其形為關中地區之最佳——這是陪乘的郭璞所言,裴該本人自然是不信什麼風水勘輿的。

    其實龍首原並不甚高,景致也很一般。本來以裴該的想法,出遊散心嘛,就該找個風景更佳的所在,比方說東面的驪山,還能去那兒泡泡溫泉,但因為距離實在太遠,以這年月的交通狀況,來去一天打不住,只得放棄。  

    可是他在長安城內呆的時間久了,好不容易出城一回,得見山色蔥蘢,仍不禁心懷大暢,不由得對郭璞的神怪之言連連頷首,還說:「確實是家國興旺之處。」隨即跳下車來,說咱們步行登山,朝南面眺望一回吧。

    龍首原南面有啥呢?這年月還是縱橫阡陌,大片的農田,但是裴該知道,幾百年後,那裡就將新建成一座宏偉大邑——乃是唐都長安城。

    他前世就知道,漢、唐兩代長安,即以龍首原為界。

    才剛邁步準備上山,忽聞喧譁之聲,裴該不禁微微一皺眉頭,喚部曲過來詢問。部曲道:「有數名官吏欲圖沖犯車駕,臣已將他們擒下了。」

    裴該問:「是什麼官吏?為何沖冒我行列?」

    部曲說我不清楚,但看服色,最多六品,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,嘴裡嚷著,說有軍國大事,要向主公進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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