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閣下到此為止吧,切勿繼續南下,冀州我祖氏已經預定了。
馮鐵接令,即欲自襄國北上,張敞提出建議說:「將軍不妨先向東入清河,復自清河北取博陵。河北世家,唯清河、博陵二崔氏最貴,若能得彼等相助,周邊塢堡必望風而降,即便盜賊亦有望收服也。」
馮鐵乃如其言,經鉅鹿、安平而向清河。他親自跑去東武城拜見清河崔氏的大老崔遇,崔遇卻欺其出身太低,不肯相見。
好在馮鐵早就受了祖逖、張敞等人面授機宜,就派人去對崔遇說:「令弟道儒今在劉少師(劉琨)處,難道崔公不接納我,是專候其歸來乎?」
崔道儒就是崔悅,其實並非崔遇親兄弟,兩人論關係都出了五服了。
東漢末年有名士崔琰崔季珪,官至魏國尚書、中尉,後因觸怒曹操而被賜死——崔遇就是崔琰的曾孫。此外尚有崔林崔德儒,為崔琰從弟,亦仕魏,於明帝時拜為司空,封安陽亭侯——崔悅是崔林的曾孫。因而崔遇、崔悅,屬於同族兄弟。
崔琰這支在清河崔氏中原本居長,但自從崔琰遇害、崔林顯貴後,就逐漸式微了,要到河北大亂,崔悅從劉琨於并州,崔遇才得以竊奪了族權。
但崔悅根基之厚,實非崔遇可比。因為崔悅祖父崔述(崔林之子)曾生三女,一嫁劉琨,二嫁盧志,三嫁溫襜——也就是說,崔悅是劉琨的妻甥,跟盧諶、溫嶠算表兄弟。故此馮鐵提醒崔遇,一旦河北平定,崔悅倚劉琨之助強勢歸來,到時候你還有望繼續把著清河崔氏的族權不放嗎?不提前給自己找個更大的靠山,恐怕你還得靠邊兒站啊!
則欲與劉琨相拮抗,還有比祖逖更合適的靠山麼?
崔遇這才恍然大悟,急忙遣其子崔瑜去見馮鐵,表態從華,並且應允約束周邊勢力,不為華騎之阻。馮鐵即署崔瑜為清河郡守,然後繼續北上,復經安平而向博陵。
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同源,始祖都是秦朝的東萊侯崔意如。意如二子,長為崔伯基(崔業),居清河東武城,即成清河崔,次為崔仲犖,居博陵安平,即成博陵崔。東漢末年,博陵崔出了個太尉崔烈,名冠一時,後為李傕、郭汜所殺。從此以後,博陵崔就逐漸沉淪了下去,唯一還能提得起來的,就只有崔烈次子崔鈞了——也就是諸葛亮的好朋友、隱士崔州平。
所以魏晉之際,博陵崔一直唯清河崔的馬首是瞻,馮鐵乃持崔遇書信往拜,又得到了博陵崔氏的襄助。他就此得知,北方高陽郡治博陸城為數萬流民所困,其幕後黑手就是博陵崔氏……
博陸城乃北上幽州的必經之處,因而馮鐵在博陵崔氏的協助下,打算收編這些流民武裝,並且奪取博陸作為前進基地。可誰成想「華」字大旗才剛在城下豎起,城上便綴下人來,致書請降。
程遐困在博陸城裡也快兩個月啦,四方救援不至,城下匯聚的兇徒反倒越來越多,為此坐困愁城,寢食難安。其實若僅僅是些流民、盜匪,他並不畏懼,然而流民背後,必有河北大族煽風點火啊……
要是純粹的流民、盜匪,哪有將近兩個月攻不下一座城池,而不肯散去的?他們食糧打哪兒來?相互間又豈能融洽相處?怎麼可能沒有勢力在暗中挑唆、資助,甚至是間接指揮啊!
其實城中不過三四千趙兵而已,早就已經人心散亂,士氣糜沮了,全靠程子遠激勵士氣,布劃得當,才能暫且保住城池不破。只是不久前傳來了襄國已被華軍攻克,甚至於石勒也已自焚的消息,趙兵趙將無不大恐,即請開城——或者投降,或者出逃吧,這天王都掛了,咱們還跟這兒頑抗個什麼勁兒啊!
程遐卻告誡他們說:「此訊真假未明……」其實就他的估計,多半是真——「即便為真,襄國既破,我等又能逃去何處啊?若說開城出降,都是些盜賊、流民,散漫無統屬,豈能容我?難道君等願意從賊不成麼?
「若趙果亡,華人必北取冀州,我等可繼續護守,以待華軍之來,再降不遲。」
——要投降也得向正規軍投降,怎麼能向草頭武裝投降呢?
因此馮鐵才到,程遐便派人縋出城外,來商量投降的條件了。馮鐵假意一口應允,等到對方開城,卻當即命令已經受其招撫的流民武裝控扼四門,隨即命士卒將程遐綁縛起來。程子遠大叫道:「將軍因何背信,要謀害我?!」
馮鐵道:「將卒既降,過往不究,然汝是羯趙重臣,我豈敢輕赦?自當檻送洛陽,候天子裁處。」
第三十三章 朕為解戰袍
祖逖南歸,先至枋頭,魏亥、楊清出拜,祖逖特意朝著楊清深深一揖,復牽其手說:「我能久圍襄國,終於摧破之,君功莫大。若非君相助調度糧秣,恐怕我軍早已糧盡而退了……」
楊清躬身拱手,謙遜道:「些許功勞,不值得元帥記掛。清既食朝廷俸祿,自當恪盡職守,豈敢領受元帥之禮啊?」
隨即大軍分道而行——部分在樊雅的率領下,南下兗州就食;部分則隨祖逖東歸,暫駐滎陽,然後祖氏父子便須入洛覲見。
魏亥、楊清自也從行——仗基本上打完了,枋頭的糧站也可以撤了。且說行進之間,楊清策馬而過一隊檻車,便揮鞭問士卒:「此皆所俘羯寇乎?」
士卒不認得他,甚至於不能辨識其弁上將徽,但見來人穿戴整齊、高頭大馬,帽子上還有金飾,知道不是大將,必是重吏,因而不敢怠慢,就一五一十地回答道:「真羯多數為我軍所殺,這些不過是假羯,是中國人從了賊的。都是在襄國城內所捕,要押回洛陽去,獻俘給天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