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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騶虞即熊貓,這種旗紋連裴該都不夠格用,遑論高樂。
拉回來說,裴該既整編大司馬三軍,即簡化和統一旗號,除大司馬儀仗還是拉拉雜雜,旗上花鳥魚蟲都有外,軍中旗幟,一律只分軍旗、將旗、宣令之旗和統帥大纛四種。軍旗分五色,只書「晉」字,以不同尺寸來區分層級,此外立功之營,可以多繪些圖案,以資表彰;將旗書各將官職、名號;宣令之旗則多色多紋,但行軍時不用;統帥大纛標誌主營所在,最為高大,其實為幡——也就是長幅下垂的旗幟。
所以陳安一早起來,便有軍士來報,他當即登城而望,只見地平線上出現了五色「晉」旗,當先一柄白色將旗,看看迫近,則書「輔威將軍姚」字樣——姚弋仲前因破石生之功,方得拜授五品輔威將軍。
陳安不禁吃驚——小姚來得好快!他心說幸虧我拿下了介休城,否則此番勞碌數日,不是一無所獲麼?功勞還是小姚的……
等到兩軍會合後,他才知道,原來劉央、姚弋仲等攻打張熊所據堡壘,前後不過才用了三天時間而已。
……
第一日,姚弋仲試攻敵堡,堪堪迫近,堡上便即亂箭齊發,使晉兵難以接近。姚弋仲驅策士卒,奮勇而登,結果才上山道,就被左右堡中數十支長矛刺來,因為道路狹窄,前列的晉兵幾乎無處可躲,盾牌又遮護不全,長矛也反刺不到——對方有堡壁作為防護啊——不多時便倒下了十數具屍體,餘眾狼狽而退。
本來就是試攻,因此姚弋仲並未浪擲士卒性命,前後不過打了兩頓飯的時間,死傷不足百人,他就主動撤退了。回來跟劉央、北宮純等將商量,說看今日之勢,張熊指揮還算得法,羯軍士氣不高,但也沒到遇敵即潰的地步,我軍若然強攻,必然損失慘重。他說要來不及造雲梯,那就給我五天時間,做好傷損三五千人的準備,我必取張熊首級來獻!
三五千人,那就已經是晉軍的三成數量了,這種程度的戰損,可是誰都下不了決心啊。而且就理論而言,冷兵器時代的軍隊,即便組織力再強,損失達到二、三成,基本上都會崩潰……
北宮純乃搖頭道:「休說三五千太多,我等為空營所惑,本就遲了兩三日,若再有五日,恐怕石虎能自介休到晉陽之間,跑個來回……倘若彼等復於山後立陣,即便我軍攻克山前堡壘,也終究無用啊!」
劉央苦笑道:「我反覆攔阻陳安,可惜彼不聽勸。他若不自小路而向西河,我等進不能克壘,自退可也;他既已自小路北上,則必克此壘,始能接應其五百兵迴轉平陽來……」
姚弋仲說要不然,咱們就先佯攻張熊,靜待陳將軍抄至其後,再嘗試發起攻擊吧?劉央擺擺手,說且各自下去歇息,待我好好籌思一晚再說。
當日晚間,他繞帳徘徊,反覆籌算,卻始終未有良策。翌日便即與敵對峙,不肯出戰——他當然不能讓姚弋仲去浪擲數千兵馬啦——直到這日晚間,劉央才突然間有了些想法,於是即將路松多召入帳中,與之商議,說如此這般,卿看可否?
第三日,約摸卯末辰初,鼓聲一響,晉寨打開,隨即鎧冑鮮明,馳出數百具裝甲騎來,前至山前一箭之地時,便扳鞍下馬,結陣後步行向前。甲騎原本就鐵胄厚甲,胸口、肩膀等處重要部位還鑲嵌金屬部件,防護力極強,劉央更使其將騎兵用小盾換成布防用大盾,盾外蒙皮,足以遮護大半個身體。
前排和兩側的甲騎立盾護身,手挺丈八騎矛,內側甲騎則高舉盾牌,遮護頂部,手執短兵。此外每兩排甲騎中間,還暗伏一排扈從弩手……則在堡上羯兵看來,只見晉人密陣排牆而前,步伐劃一,有若一體巨獸,正面、頂部全都有大盾遮護,箭射不穿,其勢實足驚人。
倘若裴該在此,必然會為劉央的臨時起意而大鼓其掌,並且暗道:「這特麼不是羅馬的烏龜陣麼?!」
烏龜陣,實名「龜形陣」,或者「盾龜」,因為相關古羅馬的影視片而在後世廣為人知,但事實上當時除了古羅馬軍隊以外,他們的敵人高盧、日耳曼等蠻族,照樣也會使用——因為技術難度不高啊,既然見到了,自然能夠模仿。
龜形陣的原理很簡單,就是密集方陣加大盾護體,但主要作用不是野戰,而是用來攻堅克壘。此陣強大的防護力可以削弱敵方投射兵器威力;緩慢的移動力在面對不能動的城壁、堡壘的時候,也不會起到太大負面作用;以盾作牆,方便陣後士卒進行築壘、掘壕等土木工程,以利克壘,甚至於步兵還有可能踩著盾龜搭人梯爬牆。當然啦,野戰時若以寡敵眾,只求暫時性的防守,也可以臨時使用龜形陣。
古羅馬軍隊的龜形陣在當時頗負盛名,主要在於他們的步兵訓練度較高,可以用大盾遮護,面對敵方如雨的箭矢,能夠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不動搖;同時因應特殊情況,也可以快速變陣,內側步兵更擅長以短劍從縫隙中捅刺來犯之敵——高盧和日耳曼等蠻族估計很難做到,所以只能當牆使,而不能野戰。
劉央之所以能夠想出這招來,並非裴該曾經給過他什麼啟發,他反倒是從路松多那兒得到了靈感。此前路松多說,我部甲騎,只須脫卸沉重的鎧甲,那不就變成輕騎了麼?包括扈從在內,騎射之術並不比尋常輕騎為弱啊。劉央據此而猛然間想到:甲騎倘若下馬,那不就是重步兵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