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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笑道:「三月內確乎危險,但既已逾期,胎兒多數能保。也不必過於靜養,唯不可再騎馬,以及攀登高下了,日常散散步,有易於順產。」對於孕期知識,他也就知道這麼多了,一口氣全都講了出來。
貓兒笑問道:「主人來猜猜,夫人腹中,是男是女?」
裴該還沒回答,荀灌娘略略一蹙眉,說:「蔣令雲七成為男……」裴該心說他怎麼跟我說九成?那麼快就加碼了——「然而昔日家母說過,懷而不覺,多數為女……倘若生的女兒,如何是好啊?」說著話,低垂著頭,卻特意乜斜著眼睛,悄悄觀察裴該的表情。
裴該笑道:「女兒也甚好。且既得其一,必有其二,還慮生不出男子來麼?」當然啦,前一句是真心話,後一句純粹是安慰老婆——「如卿家先有卿,再有阿蕤,有何不好啊?」
荀灌娘是荀崧的長女,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名叫荀蕤,年方十二——其實荀崧命中該有二子,次子荀羨在原本歷史上還尚過東晉公主,年方二十八歲便為刺史,不過這年月麼,他尚且還是空氣。
荀灌娘說:「我當供奉神靈,求生一男——夫君可知,何方之神更靈驗啊?前日家母來說,有僧人入於長安,說是西方教最靈驗……」
裴該急忙擺手:「和尚本身不娶妻,彼等之言,如何可信?」他向來就討厭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,而相比道教來說,更看不上這年月的釋教——釋教要等達摩東來、慧能出世,才與中華文化相結合,能夠說是真真正正的本土宗教。
隨即便道:「凡一坐胎,性別便定,即便有通天徹地之能,也變更不了,何必求神?」
荀灌娘道:「只怕生下個女兒,即便夫君不怨,家父也要責備於我……」
裴該笑道:「我既不怨,又何干丈人事?且生男生女,原不是婦人之過……譬如種地,所得是禾是稗,固因田土是否肥沃,至於得稻得麥,豈可不責下種的農人,卻怪田土?」反覆找理由安慰荀灌娘,最後甚至說:「我不管得兒得女,只要康健,卿若日日擔憂,反易影響胎兒,又是何苦來哉?」來來,小妞給爺笑一個,別整天想那些靠人力解決不了的事情,徒增煩惱。
轉過身,他就命貓兒把府中所有生過娃的僕婦全都叫過來,從中挑選了三人,日常伺候荀灌娘。不過對於孕期須知,裴該要她們都先商量好了,再稟報自己,得到自己同意後始可施行——實在太過迷信,或者以後世的認知一聽就不靠譜的的花樣,我直接就給剔除掉吧,可別因為愚昧影響到孕婦和胎兒的健康。
第五十章 西行求妻
荀灌娘懷孕之事,裴該第一時間通知了荀崧,荀崧夫婦大喜,荀夫人更乾脆提出,她暫且搬過來照顧女兒的起居吧。
關鍵這個孩子太過重要,裴氏集團能不能長期穩固,很大程度要落到這個尚且性別不明的胎兒身上;而唯有裴氏穩固,他荀氏——尤其是荀崧這支——才可保得數十年富貴不替。
然而裴該卻只答應丈母娘過府來探視閨女兒,同居數日,婉拒了老太太——其實也不老,還不到四十——想要一直住到女兒生產的願望。因為這年月醫療水平很低,尤其對於婦科、兒科、產科,巫醫夾雜,有很多根本不靠譜的慣例和老俗;若是那些僕婦瞎出主意,裴該好擋,倘若丈母娘瞎出主意——比方說召個和尚過來念經——他總不便一口回絕吧?還是從根子上就先掐斷這種苗頭為好。
但隨即荀崧就把裴該叫到一邊,低聲問他:「朝廷前日下詔,討伐南……司馬保,我聞文約近日便要親自率兵,往攻蒯城?癬疥之禍,何勞親動?」
裴該笑笑,回答說:「蒯城胡崧雖是癬疥,因為糧秣不足,我不敢遽動大兵,只率三營往攻——敵我兵數相若,親自前往,心裡更踏實一些。」
荀崧道:「我女既已有身,文約還是暫勿遠離,另遣別將往征為好。」
裴該隨口答道:「不過一二月而已,去又不甚遠,丈人勿憂。」
荀崧把聲音更壓低了一些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文約慎勿托大。此子之誕,我等衷心期盼,然——恐亦有人未必情願啊……」
裴該愣了一下,隨即悚然而驚:「此長安城中,又……何至如此?」
荀崧不大滿意地瞥他一眼:「不可不防啊——則文約留居府內,或可保全。」
裴該皺著眉頭想了半天,這天下間想自己死,想自己無後的,自然大有人在,但於目前的長安城內,還存在這種人物或者勢力嗎?不過荀崧所言也有道理,不可不防,真若是被自己想到誰誰不可靠,早就下手捏滅了,唯其不知,才最可怕……
於是暫且敷衍幾句,又急往裴嶷府上,與之相商。裴嶷先是恭賀了裴該,然後聽裴該講起荀崧所言,也不禁微微頷首:「荀公老成之論,文約不可不聽。」
裴該說我若不親自領兵,部署就要重新調整啦,起碼部曲營不可親動——那得一直跟在我身邊衛護才成——關鍵是以誰為帥呢?交給甄隨,我不放心。
裴嶷想了一想,突然說:「文約,卿勿小覷甄隨,彼心中實有丘壑,非徒恃勇力之輩。」裴該點點頭,說我近日來也有類似的感觸,然而——「彼即有謀,亦常恃勇,譬如孫策,百戰百勝,豈徒恃力?然一朝不慎,死於小人之手……」所以說帶著甄隨打仗,我很放心,但若讓他擔任方面統帥……不怕他中敵之計,卻怕他中敵之伏,或者親自上陣一殺高興,就把統籌全局之事給馬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