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頁
其實根據前線的戰報,劉夜堂部才剛加入戰鬥,荊州兵就瀕臨崩潰之境,而從側翼襲來的對方騎兵也被文朗順利擊破,此戰獲勝已無可疑,根本不必要再動用具裝甲騎。只是裴該自從編組這三十騎以來,還從來都沒機會運用,心說不如趁著這場仗,派出去做個實驗吧。因為就這區區三十騎,在風雲不測的戰場上是否真的管用,還是僅僅能當儀仗隊擺出來嚇人,其實他心裡也還沒有底。
實驗的結果很是成功,具裝甲騎才剛迫近敵陣,都還一人未殺呢,荊州兵便即徹底崩潰了,人馬奔躥,相互踩踏而死的不知凡幾。戰後計點成果,三十名縮水具裝甲騎,真正長槊捅著的不到十名敵人,撞傷和踩死的,倒五倍於此數。
……
一見徐州的具裝甲騎,杜曾不禁駭得是肝膽俱裂——尤其驚惶、忙亂之際,就沒能分辨得出對方只有三十騎,還以為會有百騎乃至更多——他撥馬而逃,心中連守城的念頭都不敢起了,只想趕緊找到王貢,接上第五猗,然後南逃到襄陽去。
終究襄陽城防要比宛城堅固得多,也還留有兩千多守軍,更重要的是,裴該或許不會追得那麼遠吧?難道他真放著徐州不管,想千里迢迢來奪荊州不成麼?
心中又不禁埋怨王貢:你出的好主意啊,沒事兒去招惹裴該做什麼?!轉念又一想,徐州軍如此精壯,我要不要乾脆放棄第五猗,改投裴該算了……
一直跑到宛城北門,心中籌思不定,難下決斷。抬眼一瞧,只見吊橋仍然扯著,大門依舊緊閉,無數己方敗兵正朝著城上大呼小叫,哀懇開門。杜曾心說我還沒回來,誰敢給你們開門?招呼身旁部曲,幫忙朝城上揚聲高叫道:「杜將軍在此,還不速速開城,放我等進去!」部曲喊話的時候,他還轉過頭去瞥了一眼戰場,好在那些怪物沒有追過來……也對啊,他們的裝具如此沉重,估計跑不快,衝鋒也不可能持久,我還有時間逃入城中。
再轉回頭,只見城牆上探出個人頭來,隱約瞧著不是王貢,也不是第五猗,卻是荀崧。隨即就聽荀崧身旁有人高叫道:「此城本非杜將軍所有,杜將軍又何能入城?還是速速逃去,以免為裴使君所殺吧!」
杜曾大吃一驚,急忙喝問:「荀公何以如此啊?第五公何在?!」
城上回復道:「已為階下囚矣!」
杜曾心說這草包,我早就知道他不靠譜,城中還有不少他從北方帶過來的兵馬、部曲,怎麼就能讓個不懂打仗的荀崧輕易政變成功呢?急忙再問:「王子賜何在?」
城上回復道:「亦未放進城,繞城而去也。」
杜曾慌得手足無措,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有王貢,聽說王貢仍然在生,也沒有落到荀崧手裡,不禁略略鬆一口氣。他心說是趕緊逃回襄陽去,還是乾脆降了徐州,不如等我找到王貢,再跟他好好商議商議吧。於是撥轉馬頭,朝著西方便逃——王貢到哪兒去了?不知道,只能試著撞大運。徐州軍從東方來,那麼往西逃會是人類的本能吧。
才剛撒開馬蹄,忽聽背後有人高叫道:「汝即是杜曾?不要走,甄老爺在此,可回頭來戰啊!」
杜曾也不敢回頭,更不敢放慢馬速,不管這「甄老爺」是誰,總之是敵非友了,他將身子略略一伏,只管加鞭疾奔……
……
甄隨自從上了前線,駐馬陣中還不到一刻鐘,眼瞧著荊州軍心動搖,完全不是本軍的對手,他的手也便癢起來了。於是將指揮權交給一名副督,自己策馬而前,直抵前線。到了地方下得馬來,一手刀、一手盾,大呼小叫地便即沖入敵陣,當者無不披靡。
也正是因為他沒騎馬,故此雖然驍勇,卻並不太受敵將關注,杜曾部將蘇溫竟然未能與之遭遇,而反為謝風所傷。直到荊州兵全面崩潰,甄隨也已殺得渾身是血——基本上都是敵人的血——連刀都換過了一柄,盾牌換過兩具,在他手下難遇一合之敵,而且九成九是死路一條,罕見有人能夠帶傷而遁的。
荊州兵四下潰散,甄隨從後追殺,有如猛虎搏羊,反而覺得不大過癮,這才重新上馬,到處尋覓敵將,被荊州降兵指點著,很快便發現了杜曾。甄隨大叫一聲,從側翼縱馬殺去,孰料杜曾卻不回頭,只是伏身馬背而逃。甄隨目測雙方距離大概也就六十餘步,於是一翻身,竟然在疾馳的戰馬上跳了下來,順勢急跑幾步,然後站定身形,從背上摘下了弓箭。
他這張是步弓,又長又大,騎在馬上難以拉滿,而他終究初習馬術,就始終沒學會在疾馳中使用馬弓。摘下步弓後,甄隨搭上一支鐵簇鵰翎,「喝」的一聲,將之徹底拉開,瞄著杜曾的後心便是狠狠一箭射去。
杜曾聽到背後金鐵破風之聲,匆忙又狠狠鞭打了一下坐騎的臀部。在他想來,只需疾馳而前,都不必要閃避,強弩之末,那箭便無奈己何。誰料甄隨弓勁箭快,雙方相距已出百步之外,那箭卻依然追上了奔馬,正中杜曾後心。杜曾「啊呀」一聲,翻落馬下,眼見得是不活了。
甄隨見了,不禁仰天大笑,揮手招呼部下:「去,將那廝首級斫下,老爺要去獻與都督領功!」
第三十五章 文若遺風
宛城城北一戰,八千荊州兵死傷超過兩成,七成伏地歸降,做了俘虜,余皆遁去,不知所蹤了——也包括那個王貢王子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