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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則與其攻宇文,不如先助涿公征句麗,使我兩家皆無後顧之憂,乃可呼應王師,平滅羯趙。若能滅羯建功,則慕容必右於拓跋,復有王師相助,還怕宇文為患麼?遼王既王鮮卑左部,宇文當在治下,為遼王之臣民也。」
慕容廆當時只是笑笑,不再固請,下來後卻私語其子慕容皝、慕容仁,說:「中原喪亂,我家因此而得遼西土地,倘若華朝大盛,滅羯後兵向東北,或將逐我於塞外。時勢如此,恐怕難以對抗,我故此而恭奉華朔,然欲趁機伐滅宇文,雄長於草原,而溫泰真竟不允,奈何?」頓了一頓,又說:「羯使亦至,可要召其來見,說說條件麼?」
慕容皝擺手道:「不可,阿爺既受華詔,豈能再見趙使?如今華、趙相爭,先不提華強而趙弱,即便石勒終得天下,恐亦將逐阿爺於塞外——他中國人自有土地,豈肯輕易讓人——即便暫允割讓土地,甚至於出賣宇文,亦不過敷衍一時罷了。
「兒臣聽說中國有語,『遠交而近攻』,則我家欲得戶口、牛羊,強盛國勢,唯自近處取,豈有從趙而遠伐華之理啊?難道阿爺想對涿公下手不成麼?石趙雖弱,若全力以赴,足以併吞東北,唯我家與劉家併力,始可御之。若背華而攻劉,則反倒自弱其勢了。
「中國土地,雖然肥沃,終非我等可治,不如依溫泰真之言,尋機遠征句麗,虜其民眾,復呼應王師滅羯,更回師以並宇文。到時候兵雄勢長,即便退歸塞外,也可保安;況乎華雖得天下,終究初定,或者暫不敢興兵來逐我,亦未可知啊——阿爺三思。」
慕容皝之所以有這些話,一則是因為他事先受了溫嶠的拜託,二則是圖謀其庶兄慕容翰。慕容氏雖然得了大片故晉土地,慕容廆卻仍居塞外,把那些農耕地區全都交給慕容翰去打理,所以在慕容皝看來,即便將來我們要被迫北退,損失最大的也是大哥你,那你還敢跟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奓毛嗎?再者說了,我還希望你到時候堅決不肯退呢,那就能夠借華人之手來除掉你啦!
慕容廆最終聽取了慕容皝的進言,不見趙使,將其直接驅逐出境了。
……
就在裴該踐祚後不久,祖逖親率大軍離開滎陽,先順利攻克了卷縣,復渡過黃河,揮師北進。前鋒祖濟進抵朝歌,邵竺迎入,一起商議下一步的戰事。
祖濟說了:「羯賊敗退,精銳已受重挫,在元帥看來,唯能固守各城,以阻我直向襄國而已,再無力與我野戰,除非——石勒急召上黨蘷安來。故此我軍應當先向林慮、涉縣,堵塞釜口陘,使上黨軍不得出,則勝局定矣。」
邵竺稟報導:「末將前使人探查,林慮羯兵不過千數,不足為慮。然亦須速進,否則襄國必遣大將來守……」
太行山巍峨險峻,其東麓的地形亦非常複雜。倘若沿大路而行,朝歌東北百里外就是盪陰,盪陰之北六十餘里是安陽,都屬於重鎮,估計不是那麼容易拿得下來的。而林慮縣在安陽正西百餘里處,四山環抱,周邊地勢平坦,且城小守弱,攻打起來應該不難——只是不可能繞過盪陰、安陽,先去打林慮啊。
然而林慮西面是太行山支脈林慮山,陡崖峭壁,極其險峻,根本無路可行;其餘三面,山勢卻相對平緩,且山間多峽谷,是有小道可通的——西南道接共縣,東南道接朝歌,東北道接安陽,北道則接涉縣。
故而祖濟估算,倘若林慮有羯賊重將鎮守,則必遣軍於山前設防,己軍不先拿下盪陰、安陽,就根本打不過去。但根據邵家軍的哨探,目前城防尚虛,則可以趁此機會,經東南道奇襲林慮,再由林慮去攻涉縣。只是正如邵竺所言,動作一定要快,稍有遲緩,敵人也不是傻子,必然會堵上這個缺口。
於是他在朝歌僅僅歇息了一日,便親率馬步軍四千餘人,前去攻打林慮——段文鴦手癢,亦請命隨行。正好石勒放出了禁閉中的大將郭敖,命其攜子郭太——前被石虎所傷,已經好得差不多了——率軍去守林慮,兩軍當面撞見。
滅羯之戰,就此拉開序幕。
第九章 裔不謀夏,夷不亂華
祖濟離開朝歌后,先西行入山,經山道行百里——再往西就是太行八陘的白陘了——復北行翻山入平,八十里後迫近林慮城。他士氣高昂,軍行甚速,將近兩百里地,才走了不過短短三天而已。
正好郭敖父子奉命來守林慮,尚未入城,便接報說華師將至。郭太不禁吃驚:「賊人來得甚快啊!」便欲急行入城護守。郭敖卻搖頭道:「不可——城內兵卒本寡,我部又不甚多,即便護守林慮,又能守得幾日啊?且蘷安尚未得詔來援,華寇倒將自朝歌絡繹而至,到時候恐怕我父子皆將死於此處了!」
他判斷華軍之所以挺進林慮,是為了進一步謀奪涉縣,以封堵上黨軍東出之路——倘若蘷安被迫走北方的井陘,那兜的圈子就太大了——故此將守軍召出,主動放棄林慮城,朝北方敗退。
祖濟不戰而得林慮後,果然不及歇馬,便匆匆出城追敵,往取涉縣。自林慮北行五十里,又入山地,郭氏父子乃止步立營,憑險而守,祖濟屢次挑戰,敵皆不出。段文鴦瞧出不對了來,勸告祖濟說:「既已得林慮,乃望復得涉縣麼?羯賊既已遣重將來守林慮,則涉縣也必有援軍,我等即便摧破郭氏父子,翻山而前,又有幾成勝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