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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其二,略陽氐中,苻洪雖為盟主,勢大者則為苻光、苻突,每相齟齬,有機可乘;姚弋仲本部,乃至赤亭羌中,則不見這般嫌隙——事機不至,不可妄動。
「是故臣為明公招攬姚弋仲,然命其先歸部準備。彼若去後不久,欣然而來,則此人可用,明公可善駕馭之;若去而不返,再設謀殺之不遲也。」
裴該這才頗顯欣慰地笑一笑,鼓勵游遐:「子遠謀劃甚深,是我多慮了。」
對付這些外族,就需要恩威並施,而且就理論上來說,只要自身足夠強,即便把他們打疼了,他們也不敢反抗。後來奴爾哈赤為什麼「七大恨」告天,起兵反明?不是因為李成梁把女真族欺壓得有多狠,而恰恰因為李成梁不在了……
當然了,裴該亦甚不值李成梁所為,他那種暴虐的行為即便不談人道主義,也不可能維持太長久的時間。所以裴該才吩咐游遐,對於關西諸戎,仍當以安撫為主,但——該硬的時候也要硬,該使手段的時候也要使手段。如今看來,遊子遠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,並且已經開始加以實施,裴該為此深感快慰。
相比之下,苻氏幾乎滅門,那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兒啦。倘若不是身在局中,裴該或許還會多感嘆幾聲,但略陽距離長安不足千里,那塊兒沒有一大家子姓苻的猛人(苻光之流不能算),他心裡還更踏實一些哪。
但他隨即提醒游遐:「對於苻洪之死,卿何所見?乃知略陽群氐不足為患,可慮者,唯陳安耳!」
陳安能夠指使苻光、苻突謀殺苻洪,還假借遊子遠的名義,說明此人心思甚險,而且確實在氐、羌中威望素著。裴該心說怪不得,在原本的歷史上,他能夠利用司馬保才死,劉曜尚不能底定秦州的這段空白期,瞬間就拉出十萬大軍來,逼得劉曜捉襟見肘。
這種人最好能夠羅致麾下,而即便如此,也必須把他遠遠調離秦州,挖斷他在隴上的根基!
游遐當即拱手:「多承明公指點,臣知道該如何做……」
第三十九章 東海風雲
裴該本擬秋收之後,便即發兵攻打蒯城的張春,可是沒想到這一年的收成相當糟糕。
六月丁巳朔,突發日蝕,當時裴該尚未出兵攻打始平、扶風等郡國,便有博士上奏,說日蝕乃大蝗之象。裴該對此並不以為然,還笑問道:「其日有蝕,南北畢見,然豈有普天下皆蝗之理啊?究竟蝗在何處?」博士難以對答。
然而就在即將收穫之時,蝗蟲真的來了,源頭是在并州,鋪天蓋地直向西南方向而來,覆蓋平陽、河東,直至渡過黃河……
不過裴嶷等人就此更相信裴該有氣運加身了,因為就跟三年前的蝗災一樣,裴該控制地區又只擦著個邊兒。有了當年在徐州滅蝗的經驗,關中地區災情並不嚴重,也就馮翊、京兆東部六七縣被災而已——河南地區同樣。
遭災最嚴重的是平陽,好幾個縣的田地都顆粒無收,百姓大多被迫離鄉背井逃亡,紛紛南下,但是河東也無糧啊,因此渡河私逃到司州的就達六七萬戶之多——對於晉人來說,此次蝗災不足為憂,反為喜訊。祖逖就此致信裴該,說咱們是不是趁這個機會,今冬兩路夾擊,一口氣去攻滅了胡寇啊?
裴該回信婉拒了。他的理由也很充分,說此番固然是天要滅胡之警,但可惜胡尚不可遽滅,為什麼呢?因為咱們收成也很糟啊,再加上安置這數萬流民,哪兒還能擠得出遠征的糧秣來呢?而且平陽、河東被災嚴重,大軍入境之後,倉無所得,野無所掠,怎麼可能持久?還是踏下心來,老老實實種一兩年地再說吧。
祖逖得信,明知裴該所言有理,卻也不禁慨嘆道:「大好良機,可惜不能掌握!」
至於平陽方面,皇帝劉聰繼續窩在後宮聲色犬馬,啥事兒都不管,太子、相國、大單于劉粲則趕緊召集群臣商議對策。劉粲說了:「本待秋後馬肥,便發兵渡河,收復失地,然而天降蝗災,百姓流離,軍糧無著,這可怎麼好啊?」
鎮西大將軍韋忠拱手道:「蝗既天降,自乃上天示警,為政者當恭自反省,以求神庥……」
劉粲雙眼一眯,瞳中射出寒光:「子節所言為政者,是說孤不德麼?」
韋忠急忙擺手:「臣非此意。臣意此必去歲廢太弟謀亂之餘緒,相國當上奏天子,請息聲色,駕御前朝,統馭百僚,始可平息天怒。」表面上說劉乂,其實指向劉聰——你身為天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,不跟群臣會面,老天爺怎麼可能不發怒呢?
劉粲明知韋忠所言有理,但他不能就此附和——一則皇帝終究是他老爹啊,為人子者豈可明言父過?再者說了,劉聰不管事兒正好,他若是哪天突然間振作起來,又把我往哪兒擺哪?於是略一頷首:「此皆廢太弟之過!」
正好劉乂下台也有一段時間啦,相關輿論漸息,而劉曜又讓裴該給打跑了,則此時不下手,更待何時啊?劉粲就此起了殺心……
隨即假模假式地說:「孤自當進諫天子,請駕前朝,然——此外,卿等尚有何應對之策哪?」
太保朱紀皺著眉頭說:「我今被災,何雲出征?誠恐晉寇反將趁機前來侵擾,如之奈何?」
司隸校尉喬智明搖頭道:「太保多慮了。雖然平陽、河東被災甚重,但關中、河南同樣歉收,晉寇何敢謀我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