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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續頓首道:「前逢飢亂,我奔控無所,這才糾合鄉黨宗族,占據厭次,欲圖保全老幼性命罷了。適逢陛下龍飛之始,委命納質……」這是說他當年曾經因為兒子邵乂為石勒所擒,而一度向石勒稱臣之事——「……既然叛離,豈敢再望寬恕?終究生為晉人,復歸而荷寵授,不得不誓盡忠節,以免二三其德之譏。
「大禹生於東夷,周文王出自西羌,帝王之興,本為天命所授,是晉是狄,我又何敢妄論?若雲陛下是真龍,則使去真就偽,不能誠心歸附,是陛下負我,非我負陛下也。若陛下欲殺我釁鼓,亦乃本分,但恨是天坑陷我,尚有何言可說?」
石勒聽其言,貌似有愧悔之意,便道:「凡忠於其君者,皆我所求,若能幡然醒悟,又豈忍加誅?」於是親解邵續之縛,命其前去叫開厭次城門。
邵續既至城下,城上將兵皆驚。於是邵嗣祖揚聲大叫道:「我志在洗雪國恥家恨,不幸而至此,豈望生哉?汝等當努力自勉,勿生二心!」石勒聞報大怒,即命於城下斬殺了邵續。
當時城中將領,主要有邵續之侄邵存和邵竺,女婿劉遐,以及段文鴦——邵續長子邵乂先已遇害,次子邵緝年齒尚幼。眾將見狀聞言,無不泣下,乃共歃血,以示絕不投降。
在原本歷史上,邵續是被石虎所擒,旋即押往襄國遇害的。邵存等人繼續固守厭次,屢挫敵勢,但可惜東晉方面的救援遲遲不到,只是送來幾張空頭委任狀,使邵緝代父領兵,並假邵存揚武將軍、武邑太守銜而已。於是最終厭次城陷落,邵緝等皆為趙軍所俘殺,邵存潰圍南奔,途中亦為盜賊所害……劉遐夫婦當時不在城內,乃得倖免於難。
那主要是因為南有曹嶷勢力,厭次四面皆敵,邵家軍根本無路可退,這才只能固城死守。但在這條時間線上,邵續既已遇難,城內精兵亦遭受沉重損失,最關鍵的渡過黃河後便是晉土,故而邵存等人守意並不甚堅。石勒也不想再在厭次城下浪費太多時間和兵力,於是特意讓開南門,卻猛攻其北,以迫使守軍棄城。
於是最終,邵存、段文鴦等率城內軍民近萬人打開南門而逃,石勒遣李寒從側面發動並不算迅猛的突襲,被段文鴦苦戰擊退。邵家軍由此才得以狼狽渡過黃河,逃入青州地界,隨即得到了鐘聲和王貢的接應,把他們安置在樂安境內。
石勒並沒有進厭次城,事實上城陷之日,他就已然親率前軍,西向抵達了東武陽一帶,即於附近調集早已準備好的船隻,南渡黃河,殺向兗州。
因為石勒知道,欲圖奇襲洛陽,則行軍必須神速,一旦被晉人反應過來,及時調派兵馬,層層設防,即便己軍可以連破敵壘,長驅直入,也終成強弩之末。故此既殺邵續,明知道厭次已不足慮,他就留逯明、李寒繼續進攻,自己則沿著黃河,快速向西方運動,終於順利地渡過了河去,挺進兗州。
首先進入濟北國,圍其相侯史旄於東阿。前鋒迫近東平,徐龕果然受了挑唆,遣使迎降。這一來形成了連鎖效應,濟陰、任城等地,盜賊紛起,使守軍接應不暇,難以聚集兵力,以御羯軍。旋即石勒便署徐龕為兗州刺史,命其向東去進攻泰山郡,以牽制蘇峻和羊鑒的兵馬,其自率主力,在河、濟之間,繼續西進。
兵下濮陽,刺史夏侯承狼狽而逃,才至燕縣,迎面就撞上了朝廷的增援兵馬。石勒這回進軍,精銳在前,老弱殿後,因此速度很快,洛陽方面因為沒有祖逖坐鎮,荀邃等官僚習氣一起來,導致反應遲緩,故此要在厭次陷落後數日,方才正式派出援軍。
這第一支增援部隊,乃是後軍將軍祖濟所率,大約五千人。夏侯承逃入祖濟營中,祖楚重態度倨傲,竟命其報門而入,並且端坐案後,不肯下來行禮。夏侯承見狀,不禁皺眉,正打算開口詢問,祖濟倒先問了:「使君不在濮陽(目前的兗州州治),緣何來至燕縣啊?」
夏侯承老實回答道:「羯賊迫近,各郡不能合,州兵不足御,是以暫退至此,依附將軍……」
祖濟冷笑道:「可知敵前棄城,自離防區,是什麼罪?」
夏侯承聽其所問,咄咄逼人,不禁一梗脖子,說:「我是兗州刺史,所在兗州地界,何言自離防區?祖楚重汝欲何為?!」
祖濟一撇嘴:「燕縣西距司州,不足百里之遙,若非我至此,使君就要奔出界外去了吧?」隨即瞪目道:「身負朝廷重任,不思盡忠報效,反而聞風先遁,按律當斬!」
夏侯承聞言大吃一驚,忙道:「即便我有罪當斬,非汝所可以妄論者!即便持節,也須殺不得我!」
由皇帝授予節旄,以代表特殊軍政權力的「持節」、「假節」等名號,從前並無高低之分,直至晉朝,這才逐漸分出了等級。最低是「假節」,意為臨時授予節旄,次為「持節」,最高為「使持節」,對於職權範圍內的官吏擁有黜陟之權,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握有生殺大權。所以說一定程度上,是因為假節僅能殺違犯軍令的中低級將校,持節可殺二千石以下軍吏,及無官位者,使持節則無論文武,皆可殺二千石以下。
漢制,郡守千石至二千石,刺史六百石,但其後刺史從監察官員逐步攀升為地方軍政大員,品級自然躥升。按照晉制,刺史俸祿亦二千石,但實際品位則自然比郡守為高——州刺史且領兵者位四品,郡國守相則是五品。所以就理論上而言,別說祖濟未受節杖,就算他是最高等級的「使持節」,也殺不到夏侯承頭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