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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今洛陽所命,段匹磾實王遼西,段末柸篡僭而已。倘若將軍應援末柸,無異於背晉,臣等實不敢為設一謀。況且,末柸與羯奴私通款曲,約為父子,若末柸得幽州,一如羯奴得幽州,彼有襄國大軍為援,異日必侵將軍土地,恐怕到時候悔之晚矣。」
慕容廆笑笑,回覆說:「先生勿慮,我不背晉。既然如此,段匹磾與末柸相攻,我可發兵相助匹磾否?」
魯昌擺手道:「不可,末柸勢大,攻之不易,且即破之,土地、戶口必為段匹磾所得,明公出力雖大,所獲卻小。以臣預想,宇文必肯應請南下,相助末柸,我等不如趁勢而西,取土地、戶口於宇文部。今明公兵馬強壯,稱雄一方,若能兼併宇文,獻俘洛陽,則異日或可踵段氏之跡,公於遼東,未可知也。」
慕容廆大喜道:「崔毖王浚餘孽,人所不齒,我若能兼併宇文,則取遼東不為難也。胡勢方熾,天子懸遠,若真命我於遼東,當與二君共有平州!」
果然不出魯昌所料,西面的宇文部首領宇文莫圭在得到段末柸割讓三縣的承諾後,欣然發兵,命其弟宇文屈雲率七千騎南下應援。段末柸會合了宇文軍,便陣於無終,以待段、晉聯軍。
無終就是後世的天津市薊州區,城池依山傍水而建,地勢險要。不過鮮卑人不慣於守城,段末柸又自恃勇武,因此布陣於城池東南方向的平原地帶。
段匹磾率軍開到,首先命令劉演率領晉人攻打敵陣。兩軍激戰多時,終究鮮卑驍勇,晉兵素質卻不甚高,再加上劉始仁不能服眾——他長年轉戰河北,與并州眾難免有所隔膜——於各將所領調度不靈,逐漸地便落在了下風。
段末柸並未親自上陣——他還得防著後面段匹磾的主力呢——見情勢對己方有利,便請宇文部騎兵從側翼猛攻晉陣。晉師因此而潰,士卒紛紛敗走,劉演親自揮刀,連殺數人,卻仍然禁止不住。
劉演急了,遂於陣中大呼道:「我軍若敗,大司空必無幸理!與其聞大司空死訊而向隅哀泣,不如先其而死,死而無憾!」催馬揮刀,便率領著眾兄弟和親信部曲,朝向宇文軍作拼死的突擊。不少晉將聞聽此語,又見此情景,難免羞愧、焦慮等情,一起湧上心頭,還思劉琨長年待己的恩遇,急忙駁轉坐騎,鼓舞士卒,紛紛喊道:「我等寧死於大司空之前,豈可後生?!」追隨著劉演殺向敵陣。
宇文部的騎兵原本以為勝券在握,突然遭此逆襲,難免有些慌張,在晉人不要命的猛撲之下,隊列竟被衝散。大將宇文素延策馬而出,來阻晉師,劉演四弟劉啟與戰,不三合即被刺於馬下。
劉演兄弟見狀,又急又怒,急從四面包抄過來,直取宇文素延。宇文素延促起不防,身邊將士頃刻間即被劉演部曲所驅散,他一人獨當劉演、劉挹、劉述三將,雙拳難敵四手,很快便被砍下馬來,割取了首級。
宇文素延既死,宇文部眾無不膽寒,紛紛退避。段末柸見勢不妙,只得親率主力馳出,遠遠地拉弓瞄準,一箭正中劉演肩頭。劉演大叫一聲,墜落馬下,段末柸當即馳來取其性命,劉述揮矛攔阻,僅僅一個照面,便為段末柸所殺。
段末柸乃是段氏甚至於東北各部鮮卑中排名第一的勇將,長矛起處,全無晉將、晉兵,可以當其一合,轉瞬間即來至劉演身旁。劉演才剛掙紮起來,由部曲護衛著,尋隙而退,段末柸接連刺倒他三名親信,矛尖只在劉演身前打晃,口裡道:「劉始仁,若肯降時,尚可活命,若不即降,今日便是汝的死期到了!」
劉演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裡了,終究段末柸勇名素著,威勢迫人,倘若是戰敗被擒至面前,說不定劉始仁聽聞此語,當場就屈膝了。但如今在兩軍陣前,晉狄雙方無數雙眼睛都盯著自己呢,倘若此際說一個「降」字,那還有面目存活於天地之間嗎?因此他不敢言降,卻也不敢當面呵斥段末柸,隨手揮刀一撩眼前的矛尖,隨即轉身便逃。
段末柸大怒,當即狠狠一矛便向劉演後心插下,可誰想矛尖才剛沾到劉演的身甲,突然間斜刺里一矛揮來,硬生生將之格歪。段末柸急忙定睛看時,一將怒目圓睜,虬須翻卷,喝罵道:「逆賊,但有某在,必不容汝肆意妄為!」
第二十一章 脫身
於陣前救下劉演的,乃是段氏鮮卑的猛將段文鴦。
段文鴦原本與段匹磾一起列於陣後,初見晉人為宇文部騎兵所敗,便欲馳出救援。段匹磾喝止他道:「所敗者晉人也,何必急救?且由得晉人消耗了宇文的勇力,我兄弟到那時再出戰,也不為遲啊。」
段文鴦毫不客氣地朝乃兄瞪眼,呵斥道:「阿兄說哪裡話來?我不知什麼鮮卑、晉人之別,戰陣之上,唯知敵我!今前鋒遇挫,若不往救,必然牽連後軍。且即便宇文部強弩之末,其後尚有末柸主力,我今若不往救晉人,將來直面末柸,晉人焉肯出力相助啊?!」
不聽將令,即率部曲前出援護。正趕上晉師絕地反擊,挫敗了宇文部騎兵,但隨即被段末柸親身殺入陣中,幾乎取了劉演的性命。段文鴦急往救援劉演,堪堪敵住段末柸,並且喝罵道:「逆賊,但有某在,必不容汝肆意妄為!」
段末柸冷哼一聲:「正要與汝較量。」
段末柸和段文鴦,若論起武力來,只在伯仲之間。不過以往段匹磾四兄弟為兩代大單于之子或兄弟,顯貴無比,遇戰並不必太過出力,不如段末柸支族庶流,勢單力孤,想要往上爬全靠陣前奮戰,勇名反比段文鴦為盛。當下二將在各自部曲護衛下,馬打盤旋,鏖戰不休,一連十數合都難分出強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