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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只有當路松多被綁進來的時候,一名秦州兵跪地為他求情,說:「陳將軍曾命末將懇請大都督,此胡驍勇,殺之可惜。」隨即便將路松多兩次被陳安、甄隨戰敗,並最終為陳安所縛的經過,大致解說了一番。

    裴該心說能在甄、陳二人兵刃前兩次逃得性命,果然可稱勇將……旁邊兒劉光也為其求情,於是裴該便即怒目瞪視路松多:「汝可願降否?」

    路松多答道:「敗軍之將,豈敢不降?」

    裴該冷笑問道:「汝是願降,還是不敢不降?」

    路松多俯首道:「今皇……胡漢主妄臣疑,劉粲又操切不能用兵,遂為大都督所破,大都督之威,經此一戰,某自然心服口服。大都督有如此貔貅之師,又得甄、陳二位勇將,則晉勝胡敗,不待言而自明。某願為大都督牽馬執戟,絕無二心。」

    裴該擺擺手,命劉光將路松多領將下去,好生看管,且候一切調度定了,再決定將其安置在哪一部,任何職司。

    他之所以饒過了路松多一命,並不僅僅因為此將驍勇,更重要的是,這名字他前世就有印象。雖說在兩晉之交的歷史大潮中,路松多只是一個小角色,史書中也僅僅記了一筆而已,偏偏裴該就記得他的事跡——或許因為這名字叫起來比較順口吧。  

    在原本歷史上,路松多雖為屠各,卻於關中起兵反胡,召聚氐、羌,依附司馬保,劉曜多次遣兵往征,俱都敗績。其後劉曜親自率兵上隴,司馬保勢力瞬間崩潰,路松多這才被迫逃往隴城……至於此人最後下場如何,是不是跟陳安一起死了,還是復又歸胡,那就毫無記載了。

    既曾反胡,可見起碼這不是一個「皇漢」主義者,對胡漢劉氏的忠誠心相當有限,既如此,只要是人才,我又為何不用呢?

    才剛打發了路松多,帳前來報,說蒲坂的呂氏押著韋忠前來,獻與大都督。裴該聞言,不禁略略一驚,急命喚來相見。一名呂氏族人報名入帳,備悉陳述了生擒韋忠的經過,然後還把經過整理的呂鵠和韋忠的對話文字呈遞上去。

    裴該一目十行,看罷這篇文字,不禁莞爾。呂氏族人便問:「韋忠見於帳外,可要押來大司馬面前啊?」裴該擺擺手:「不必了。」

    裴、韋兩家,積怨頗深,就裴該這具軀體殘碎的意識里,自然是恨韋忠入骨的,而來自後世的靈魂,對此卻只有一點點好奇——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,行事如此荒誕,而竟獲忠義之名?

    不過隨著地位的逐漸增高,裴該的視野也寬了,實在不把韋子節這路貨色放在眼內。再者呂氏遞上來這篇文字里已經表述得很清楚了,人以為偽,彼以為忠,這人三觀就是徹底歪的,那跟他還有什麼道理可講啊?  

    好比後世反紅者不少,其中一些是屁股問題——人家是黨國舊貴,既被一朝掀翻在地,那麼敵視新朝也便情有可原——還有一些卻跟屁股無關,倘若退回一百年去,他九成九會被活活餓死,在新朝多讀了幾天書,卻自以為人上人了,對於底層翻身天生反感,這路貨色,真是絕無道理可講。

    韋忠也是如此,當年張、裴舉薦,則晉對他也不能說不厚,他卻轉而仕胡;若因反感晉政紊亂,難道說如今的漢政就很清明嗎?不過是上了賊船,也就自然混同為賊,反倒以「盜亦有道」來催眠自己罷了。

    我正忙著呢,這路貨有什麼必要見嗎?不過——「韋忠於我,乃有言乎?」

    第六十章 鎮河東

    裴該不耐煩見韋忠,但仍然存有一絲好奇心,不知道落到這班田地,韋忠本人是什麼想法,有沒有什麼話要說,因而便遣一部曲前去探問。韋子節聽問,長嘆一聲:「唯求速死耳。」

    他也沒什麼意願去見裴該。固然各種罵賊而死的忠臣形象不時在其腦海中閃回,但仔細想想,卻實在沒什麼理由、言辭,可以指摘裴該的。

    自己本是晉人,附了胡了,倘若見面,裴該自能以此來大做文章。而裴該本來就是晉人,仕晉而戰,天經地義,不違聖人之教,那我又拿什麼話來斥責他呢?  

    罵他不識天時,不明順逆?既為晉人,為晉盡忠,乃至死節,這正是儒家宣揚的忠義啊;關鍵晉在漢先,也不好說他從叛、附逆……罵他不念乃父之仇,仍舊忠誠於司馬氏?則難道關龍逄之子必須背夏,比干之子必須背商麼?焉有此理!反倒是伍子胥去父母之邦,為報父仇而引吳兵入郢,在儒家正統觀念里,是應當受到鞭笞的。

    所以韋忠表示,我沒啥話可說,但求速死——如今這境遇,比死可還難受哪!

    部曲報入,裴該就說,我不見他了——「可即梟首正法!」

    話音才落,書記郭璞勸諫說:「不可,韋忠素有義名,殺之不祥。抑且其與尊先公有怨,人或以為明公因私恨而輕戮人……」

    對於郭景純前一句話,裴該完全嗤之以鼻——何所謂「義名」,救過一次上官就算「義」了?但於其後語,卻也不禁略略沉吟,隨即就問:「卿以為,將如何處置?」

    郭璞拱手道:「今雖大破胡,所俘殺賊將不多,劉雅、卜抽屍已焦黑,難以辨識,實不便獻捷洛陽。何不解韋忠入洛,交由天子正刑可也。」

    裴該想了想,此言大是有理,便即首肯。隨即提筆寫下一行字來,命人書於布幔之上,張之囚車前,一路押送韋忠到洛陽去,但逢都邑,都不准繞行,要拿韋忠遊街,順便宣揚此戰之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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