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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長安的大司馬三軍七成從征,共六旅,近五萬之眾,以羅堯率騎兵先行,陸衍合後。
裴嶷提議說:「甄將軍既已先期出關,前赴弘農,乃可行文命其先向洛陽,為明公掃清道路。」
裴該注目裴嶷,心說你想讓甄隨先去?你就是生怕不出事兒是吧?只是他決心既下,又聽說羯賊已退,都這時候了,唯有賈勇而進,若再瞻前顧後,怕是反罹災患。因此略一思忖,便即頷首,但說:「甄隨粗魯,不知禮數,當戒其不得沖犯天子與朝廷,入洛後若敢妄殺一人,我必不饒!」
轉過頭去關照裴熊:「卿可齎我軍令,快馬前往甄隨軍中,並監護之。」要說除了自己以外還有誰能製得了甄隨的,大概也就裴熊了吧。
關中軍政體系就此疾速運轉起來。其實在此之前,裴該就擔心滎陽戰事有失,已命樞部做好各種預案,並且整備糧秣,隨時準備揮師東進;而當裴丕遇害的消息傳來後,裴嶷也在自家職權範圍內,儘量提前把發兵所須物資都調集好了。故而行動非常快速,短短兩日後,裴該便辭別妻兒,統率大軍離開了長安城。臨行前,荀灌娘抱著安娘,牽著裴儉,低聲對丈夫說:「或許再見之處,當在洛陽。」
裴該卻回了一句老婆聽不大懂的話:「羯在,我當駐洛陽;候羯滅,自歸長安。」
……
再說甄隨急於立功,因而催促士卒,晝夜兼程前行,等到裴熊追及的時候,他都已經進駐弘農城了,並且自作主張地分兵前往陝縣。陝縣北臨河而南依山,地勢非常險要,乃是出潼關後的第一要衝,甄隨本能地覺得這地方我該拿下,否則遇有緩急,很容易被人堵住了出不去。
可是再想想,陝縣往東還有新安(澠池),然後是函谷關,得要出了函谷關,才能夠一馬平川,直向洛陽……我要不要再往前多邁幾步呢?終究相隔近三百里地,消息難通,說不定這會兒羯賊就已經攻克成皋,迫近洛陽了呢。若等那些官僚再派人到弘農來求援,就怕緩不濟急啊。
正在猶豫,裴熊抵達,告知五校營之變事,並頒下裴該的將令。甄隨不禁勃然大怒道:「大都督的兄弟,就連老爺都不敢隨便殺,洛陽人竟然如此大膽麼?老爺這便率兵殺去,屠了洛陽城,為裴丕報仇!」
裴熊聞言大驚,心說這蠻子瘋了,有人會開口說我要屠戮自家都城的嗎?趕緊勸阻,並且申明裴該之令,不得沖冒天子與朝廷,不得妄殺一人。
甄隨斜睨道:「我便妄殺了又如何?」
裴熊兩眼一瞪:「將軍若敢擅殺,我即奉主公之命,生縛汝去見主公。」
甄隨撇嘴道:「空手搏擊,我或許稍不如汝,但老爺有兵器,汝安能生縛我?」
裴熊回應道:「我也有兵器,若不能生縛,那便斫了將軍!」
二人四目相瞪,對峙良久,最後還是甄隨先把視線給移開了,嘴裡「哧」的一聲:「這鮮卑奴,也不識逗……」
他難道真敢跑去洛陽大開殺戒嗎?先不說久經裴該洗腦的將士們會不會從命,以及軍司馬就跟邊兒上等著記黑帳呢,甄隨也不傻,此乃政爭,波詭雲譎,不是他一介武夫輕易敢插足的。自己若然把朝廷得罪狠了,說不定大都督就真能起了殺心!
於是下令全軍離開弘農縣,繼續兼程疾行,為大司馬掃清道路。然而說是「掃清道路」,中軍既東,這一路上又有誰敢攔阻關西軍啊?自弘農而至洛陽,小三百里地,所部僅僅四天就跑到了。
余寶聞訊,出西門相迎。甄隨也不下馬,直接抄起鞭子來,朝著余寶肩上就是狠狠一鞭抽下,口中斥喝道:「朝廷命汝等入洛,是專為守備西門的嗎?主將遇難,汝這副將便一點責任都擔不起麼?」下令麾下將吏,分而為三,繞行洛陽北、東、南三個方向,務必在天黑之前,徹底掌控所有城門!
隨即裴詵和王貢也來見甄隨。
論起品秩來,二人基本上跟甄隨平級,故而不當親迎——起碼不能第一時間湊上去;且余寶是右衛軍名義上的統領,這二位作為幕後主使,也理當讓余寶先期出面。
甄隨此時已經下了馬,正欲入城,三人即在城門洞內相見。甄隨毫不客氣地瞪眼斥道:「余寶那廢物還則罷了,汝二人既在,如何能讓人殺害了裴丕?且即便當時不及攔阻,亦當急訪兇手——兇手何在啊?!」
裴、王二人對視一眼,表情都多少有些尷尬。王貢以目示意裴詵,那意思:你來回答吧,你終究姓裴,那蠻子不敢對你太過無禮。
於是裴子羽便即拱手道:「不能衛護盛功兄,實我等之過也,候大司馬來,必然當面請罪。至於搜捕兇手,既在都內,此事自有朝廷委員徹查,我等不便插手——除非大司馬來,與尚書等折衝,再授命我等……」
甄隨一撇嘴:「候大都督來,這屍體都涼透了,哪裡還能訪得到兇手?聞尚書只戮幾個小兵塞責,說是羯賊的奸細,此事可信麼?」
裴詵搖頭道:「如何可信?若羯賊奸細已然混入五校,自可趁宿衛宮禁時謀刺天子,又何必暗害盛功兄啊?」
甄隨點點頭,隨即就問:「汝說起宿衛宮禁……我今已命士卒分守洛陽諸門,嚴禁出入,以防兇手逃遁……」其實他自己也才剛說過,事隔那麼多天,還有多大把握能夠捉住兇手啊?則兇手該逃早就逃了,又何必等到今天?不過託詞罷了——「唯恐兇手尚在城內,別有奸謀,是否應當分兵再去把控……警護尚書省和宮禁啊?」